在所有人都绝望,在所有人都想逃离的时候,她如撕破黑暗夜幕的盗火人一般出现在郡南,带来了勇气信心和希望。
霍顿公爵一到,郡南那些已经收拾了东西正准备抛下庄园子民逃跑的贵族全都安分了。
崩溃的郡南统治系统重新转动,公爵的传令兵和巡逻兵走遍郡南每一个角落,与之同行的还有公爵如山般坚定的意志和她如海般雄伟的胸怀。
公爵说,这里是我的领地,在这里生活的是我的子民,我的领地我的子民都是我的私人财产,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够带走我的东西——神明也不行。
公爵说,只要我还是霍格斯郡守护者一日,这片土地上所站立的东西就都在我的保护范围,任何东西都不能被放弃,哪怕一草一木——何况是人。
“我践行之地,聆听者皆为信徒,伪神不得欺之。”——摘自《神的言——第九篇-十二节·先民有所问》
“我践行之地也是我的誓言所及之地,凡是我誓言触及的地方,凡是聆听我誓言之人,皆为信徒,皆有庇佑。”——摘自《神的言——第九篇-十二节·先民有所问》
郡南某教会内,奥斯维德神父看过后间里吃过药的人,退了出来。
守在门口的人看到他出来了,立刻迎了上来,紧张地问:“奥斯维德神父,麻哥亚里安神父怎么样了?”
“吃得下药就度过最危险的时候了。麻哥亚里安的烧已经退了,再吃三天的药稳定下来,休息半个月就没事了。”奥斯维德神父刚刚摸过病人的额头,出来后,立刻有人端来洗手的设备,他在银盆里用名贵的葡萄酒洗过手,然后热水再洗一次,最后用冷水洗一次手,有人递来绵软的绸巾,他随意擦了擦手将绸巾扔下,看着那人隔着一层麻布将他用过的东西都扫进一个麻袋里下去了,眼里闪过一丝嘲弄。
这些可都是接触过黑死病病人的东西,用过一起就会丢弃,连公爵也舍不得随意动用的丝绸,在这里却是一次性用品,用完即弃,且没有人觉得异常。
这是郡南最大的一处教会,也是霍格斯郡唯一一位神父居住的地方。
霍格斯郡地处偏僻,又只出产笨重的粮食,中央教会对这里并不在意,所以官方只派了一位代表高级神职人员的神父在这里管理事务。
虽然现在多了个他,但是他来霍格斯郡的名义是交流学习。
因此,虽然在霍格斯郡的教会地位尊崇,连本地的神父也要敬着他这位年纪轻轻就混成神父的中央教会学校优秀毕业生,可霍格斯郡最重要的教务他是没有资格插手的。
这里的最重要教务,当然是指替中央教会的主教收税——收什一税。
万事万物,皆为神赐,十中取一,是为什一税。
领主家的税可以逃,领主家的税可以改,给神明的税却不能逃也不能改。
领主家的税可以减,领主家的税可以变,给神明的税却不能减只能加。
霍顿公爵当然是霍格斯郡的大财主,但是霍格斯郡最大的财主不是霍格斯郡名义上的领主,更不是霍格斯郡领地最多的人,而是本地教会。
神明恩赐再少的地方,给神明交的税也是不能少的,十中取一,万物神迹。
想起半个月前和公爵那一场交锋,时至今日,奥斯维德神父胸腔里的心脏仍然激跳不已,仿佛随时都会从他的胸腔里跳出来一样。
十五日之前,夏收完毕,郡北水泥厂的特蕾莎修女被派往郡北各个村庄,联合当地教会举办识字班。
各地教会的本职之一就是负责当地人民的精神生活,识字班一举,虽然做起来有些麻烦,但是这既然是公爵的意愿,教会的人当然也不会反对。
而且特蕾莎修女在郡北各教会的名声是很好的,过去几十年里,每年霍顿家给教会的捐款都是特蕾莎修女负责联络的,慷慨的霍顿公爵让教会对霍格斯堡的特蕾莎修女印象也非常好,前来办识字班的人是特蕾莎修女,又让教会的人更加愿意了些。
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霍格斯郡最大的教会势力在郡南,郡北都只有一些小教会,等级最高的神职人员在专门侍奉公爵的特蕾莎修女面前也要低一个头,不巴紧了郡北拳头最大的霍顿家,他们这些小教会日子也不好过。
最重要的是,新的霍顿公爵上任后,颇为得民心,她的种种措施在乡间被传得神乎其神,甚至很多人认为,霍顿公爵是神明转世,是人间行走的神明。
人民如此热烈地拥护她,连教会也不敢摄其锋芒。
所以郡北的识字班轰轰烈烈地办起来了。
但是关于霍顿公爵摇身一变,变成神明转世一事,教会却有点犯嘀咕。
关于霍顿公爵得到神明庇佑的事情,本来是教会的人为了吹捧霍顿公爵搞出来的。
这种新统治者上台教会就派人帮着吹吹功绩啊和神明扯扯关系啊在本地居民那里宣传一下啊,也是教会人员的传统技能了,到哪里都是这样,霍顿公爵的出手又的确不凡,一来就的时令官,为本地领民大大增收——要知道,教会收的是什一税,领民增收,他们也能增收的。
所以他们吹起霍顿公爵来是真的有几分诚意的。
而接下来,霍顿公爵发明一系列的农业改革一看就能为农民大大增收,教会人员就吹得更加真心实意了——白得的收益,谁不爱呢?不就是吹两句,要他们把霍顿公爵夸上天也行啊。
事实上,乐颠颠的教会人员们看着郡北的农民们一个个欢喜的样子,也差不多将霍顿公爵吹到天上了,就差让她飞了。
可是接下来的风向就有点超出郡北教会人员们的控制了。
七月的时候,霍顿公爵让人在郡北重新动工的第一段路修好了,那路像神迹一样由黏糊糊的液体变成了马踩不烂的坚硬固体,仿佛只在一夜之间,霍顿公爵是神明转世的传言就在郡北传遍了,而郡北的普通农民们对此深信不疑。
这是破天荒头一次,那些农民没有经过他们费心引导就自发将这个说法传遍了,而且没有谁提出怀疑。
那些农民真的认定了,霍顿公爵就是神明转世。
这个结果让教会的人们有些惊讶又有些说不清的不安。
有人觉得那个传言很有道理,霍顿公爵这么神,说不定她真的是神明转世呢?
也有人觉得不可能,毕竟最初在郡北说霍顿公爵被神明宠爱的人还是他们自己呢,霍顿公爵是真神还是假神他们自己还不知道吗?那不都是商业互吹吗?
但是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郡北的人民已经坚定地把霍顿公爵是神明转世这个说法牢牢记在了心里。
等到八月夏收结束,这个说法再次被深深烙印到郡北人民的灵魂深处。
这一次,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推翻这个说法了——连教会人员自己都不能。
某次,某位脾气不太好的教士在乡间与人交谈的时候无意中透露了他不认为霍顿公爵是神明转世的想法,结果令人后背无端发凉——那个村子附近所有人都围了上来,一直说到那位教士愿意承认霍顿公爵是神明转世才放对方离开。
教会里的人们隐隐察觉到,在霍格斯郡,至少在郡北,有什么东西已经悄悄改变了。
而作为亲自引导这一切发生的幕后推手的奥斯维德神父,他比这些还在懵懂中根本不知道敌人已经釜底抽薪了的教会底层人员更加知道,公爵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