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有些巧合您还是要信,比如侯府需要一个厨子,而我正巧是个厨子。”
“就算侯府不需要厨子,你也会想别的办法靠近侯府,不,是靠近含山。”白璧成道,“早在我们回到黔州之前,你就知道了含山的身份,我记得刚回到黔州那日,郑自在已经杀掉了第五个人。”
“不,不,小的是在凭他阁……”
“你是怎么知道含山逃到黔州,又是如何知道她与我在一起?”白璧成打断楚行舟的分辨,直接说下去,“应该不是虞温说的,那时候我们还没见到虞温,更不可能是黄芮以,所以告诉你的人只能是邱意浓。”
楚行舟张了张嘴,却又放弃了争论,只是笑一笑。
“所以你们师兄弟根本就常有联络,甚至晓天星与你们亦有书信往来,而思木盒只是用来验证九莲珠的真假,是这样吗?”
“不,不是……”
楚行舟还想坚持一下,却见白璧成从袖中取出一块绢帕,打开了,里面是九莲珠。
“九莲珠在我这里,含山在裕王府里,我可以去做你们设计好的事,但我讨厌被蒙在鼓里。”白璧成皱眉道,“我是将死之人,什么都不在乎,你们若不肯拿出诚心,我就毁掉这珠子,咱们一拍两散!”
“侯爷!”楚行舟终于变了脸色,“好吧,我承认与师尊有联络,但也只是我可以联系到他!师尊身系秦家宝藏,太多人想找到他了,他想活得隐秘一点,这没什么问题吧。”
“避世不出是他的自由,但你们为何要设计含山?含山和我绝对相信你们,想做什么可以说出来,为何要搞出诡计,让含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裕王带走?”
“侯爷在说什么?”楚行舟急忙分辨,“秦家待我们恩重如山,我们怎会设计含山殿下?”
“五人案从始至终令人存疑,如果只为报仇,服下迷药后为何不将五人悄悄处理掉,而是要送到显眼之处,仿佛怕人不知道他们被杀死!起初我想,这是为了某种祭奠,可是这五人陈尸之地,既非胡家五女身死之处,死法亦非胡家五女所经历,那么这样的祭奠有什么意义?”
“直到魏真查到,祝正铎的妒妻折磨死一个叫江漓的女子,锦铃、秋烟、江漓,加上所谓的黑玉,她们的名字让五人的死法有了意义,然而我有了新的疑问,折磨江漓害她自戕的是祝正铎的妒妻,报仇为何要杀祝正铎? ”
白璧成说到这里,目光灼灼盯着楚行舟,而楚行舟终于心虚地低下头去。
“其实死者不重要,重要的是让我们把目光投向胡家五女!五人案是一个案子,杀人者在替胡家复仇,有了这些印象,再跟着你们刻意留下的线索,比如潘红玉的指甲、袁江望悬尸处的嫩黄丝绦、言年的一双小印以及刀五的马车……,到了这时,就算是头猪断案,也知道凶手是郑自在没跑了!”白璧成森然道,
“当然,杀掉舒则安是最后一步,只有他死了,指向郑自在的完整证据才会出现!被丢在芥子局内室的药店荷包,提醒我契约的存在,而舒则安断了两指的一双手掌,更是绝佳的杀人证据!证据确凿,接下来就是要郑自在上公堂了,你们编出一篇赤棠是胡家奴婢的鬼话,拿出本就在晓天星手里的龟甲兵符,一整套下来只有一个目的,让含山的身份公之于众!”白璧成森然道,“所谓芥子局,本就是设计出来的杀人局,见我和长留愿意入局,你们才急忙找来四个人,除了自投罗网的三殿下和侍从,余下两位也是秦家旧人吧! ”
“侯爷!这,这怎么是我们设计的?”楚行舟急道,“不说别的,裕王要在十日内找到七公主,以及三皇子到了黔州,也不是我能左右的啊!”
“这些并不重要!”白璧成哂道,“只要在公堂上扯出七公主的身份,难道裕王不管此事吗?就算言洵不到黔州,难道没人送含山回京吗?裕王照样要把含山送回京城,而你们,就可以扯起救七公主的大旗,在黔州立地造反!”
他一句说罢,本就清静的小巷更加悄静了,楚行舟起初还在慌张,但白璧成越说他越镇静,到了此时却沉声问:“侯爷说了这么一大篇,可有证据吗?”
“赤棠言之凿凿,说车轩讲我中了毒,然而车轩并不知我中毒一事。”白璧成冷冷道,“不但车轩不知道,陆长留也不知道,侯府上下知晓我中毒的只有含山,我们之所以知道,是邱意浓诊出来的。”
楚行舟猛然愣住,不说话了。
“此外,赤棠若是胡府家奴,怎会不知胡府卖给了富商蒯大利?我说胡府没被发卖,她居然不反驳,可见赤棠不曾关心过胡家!”白璧成薄有怒意,“郑自在的杀人动机也太过牵强!首先他如何确证龟甲真假?其次他如何确证有龟甲就能拿到宝藏?他守着偌大的赌坊,却为传言中的宝藏杀了六个人,如此铤而走险,实在匪夷所思!楚行舟,你还不承认吗!”
短暂的静默后,楚行舟长吸一口气,举眸望望天边飘拂的瑰丽晚霞,笑道:“师尊没有看错人!霜玉将军果然智勇双全!是我们秦家军的命定之人!”
他说罢了,向白璧成抱一抱拳:“将军所说不错,这桩五人案是在下设计的。非止赤棠,郑自在也是我们的人,而邱意浓飞书告知见到了含山殿下,是在半仁心房与你们初见之后!”
“当时你在哪里?”
“在下就在南谯左近,得到飞书赶到南谯之后,有幸见证了侯爷在彩云绸庄的风采。在下能够肯定,秦家军等了十几年,不只等到了含山殿下成年,也等到了侯爷这样的天赐英才!”
楚行舟言辞激动,对白璧成的敬慕实在是发自内心,但白璧成却嘲讽地问:“等我做什么?帮助你们谋反吗?”
“谋反”这个字眼有诸多禁忌,被白璧成堂而皇之说出来,倒把楚行舟吓了一跳,不由四下张望。
“你怕了?”白璧成笑,“做都敢做,听却不敢听吗?”
楚行舟被他刺激到,反问:“侯爷难道不怕?”
白璧成冷冷一笑,瞅着他不言语。楚行舟却又说道:“原本不需五人案这般麻烦,在下自信以三寸不烂之舌,能说动侯爷弃暗投明!然而邱意浓不赞同,他说侯爷得知中毒后,依旧不怒不恼,再想到您赋闲黔州安份守己,可见……”
“可见我没有谋反的欲望,”白璧成接上话头,“所以你们要加些作料,能叫我一怒之下反出黔州!含山握有开启宝藏的九莲珠,晓天星又等在神秀镇,万事俱备,只等着公堂上这一出东风计,为免含山再落入宸贵妃之手,你们算准了,我是要闯裕王府救人的!”
楚行舟无话可说,只是抱拳笑道:“侯爷英明!”
“可你们搭上了六条人命。”白璧成叹道,“是六条命啊!这也太过残忍!”
“侯爷这话不对,那五个凶徒本就该死!”楚行舟驳道,“胡大人确与秦老王爷交好,胡家出事之后,我们也想了些办法,比如赎出秋烟小姐进王府,力保桅禾小姐卖艺不卖身,以及促成江漓给祝正铎做妾。只是锦铃与墨圭未能及时查访,才叫她们受了折磨,可是谁能想到,连秋烟、桅禾、江漓三位小姐也未能保住性命!侯爷试想,这五个人难道不该死吗?”
“那么舒泽安呢?他可没有戕害胡家小姐。”
“舒泽安本就是个赌徒,”楚行舟轻蔑道,“若非郑自在收留他又给他钱花,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我们要他一条命,或许是救了他人一命!”
白璧成无言以对,却又问道:“郑自在既是你们的人,为何要伙同刀五杀人送尸?秦家军散落在黔州各处,帮着杀人容易得很,何必冒这个风险?”
“侯爷聪明谨慎,我们不敢弄虚作假,万一露出马脚,如何能看到今日的一出好戏?”楚行舟呵呵笑道,“如此行事难为了郑自在和赤棠,却能叫侯爷步步入彀,也是值得!”
话说到这里,五人案的真相才算完全大白。
“你们算得很准,”白璧成叹道,“我决不能叫含山再回宫中,那样只怕凶多吉少。”
“侯爷说得是!”楚行舟眼睛放光,“咱们今晚便杀进王府,抢了殿下出来,再杀出黔州直奔神秀如何?”
“你们能筹谋五人案,必然早做了准备!从黔州到神秀镇经过七县十八镇,沿途驻扎两州府军逾万人,我且问你,这一路都能畅通否?”
“侯爷放心!”楚行州郑重道,“师尊早已安排了接应,咱们出黔州后便乔装成百姓,沿山路迂回到平州,就算两州府军全数出动,也不可能搜遍荒山野岭!再说……”
他忽然打住话头,白璧成却知道他要说什么。府军多有雪夜盟成员,见到白璧成只会放行,不会为了宸贵妃捉拿于他!
“侯爷!”楚行舟又道,“秦家军已有一百三十人埋伏在王府左近,您若下了决心,咱们入夜便动手!”
白璧成举眸望去,天边已然霞色渐隐,夜幕渐次低垂,衙门公堂仿佛散了,街巷人声喧沸,看热闹的百姓都回家了。虽然被算计到这一步令人恼火,然而此时此刻,白璧成不想同楚行舟算账,无论如何,他要保着含山逃出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