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林斯致派好仆妇小厮恭候,将锦褥熏笼齐备。自己沐浴焚香,穿着官服,准备一肚子敬谦的见面语,站在僧录司门口,彬彬有礼为裴公子掀开马车的帘。
不料,帘子一开,他首先看到的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其次,是车厢里一股浓浓的酒气直朝他鼻子扑来,差点叫人熏了个趔趄。
身着华服的公子闭着眼,软绵绵靠在俗艳婢女的身上,想必就是裴松。林斯致顾不得礼节,仔仔细细眄了几眼。
好么,不是说病弱公子,据宅不出?
原来是个上任头晚还要聃溺酒色的废物。
林斯致见状,只好吩咐下人将裴公子扶出车厢来。裴松身材倒确实瘦弱,整个人笼在大氅里晃晃荡荡如一张纸。林斯致出于礼节,伸手虚扶一扶,不料,哗地一声——
裴松吐了。
热气腾腾,杂粮粥一般泼在林斯致崭新的官服上。
众人一时大乱,寻来帕子脸盆,什么能接的器物都拿来接着,可裴公子还是一路吐到厢房门口。临进门前,婢女朝林斯致嫣然一笑:“林大人辛苦,我家公子酒后闹腾,烦请大人送来些锦绳,束在被上,好叫公子今夜安睡一晚。”
林斯致忙不迭地答应。此时只怕有人叫他找个铁兽笼关住裴松他也肯照做。正吩咐手下人去拿麻绳,忽然见那方才还醉卧榻上的公子,忽然有些清醒,红涨了脸,睁着一双眼直直地盯着他瞧,同时嘴里说些什么。
四周来来往往忙碌仆从,又下了大雪。林斯致听不清,只看见裴松在做口型。下人们端来热水毛巾请他去更衣洗手。他身上污秽,索性转身,走了几步路,浑身一凛,反应过来那嘴型。
来来回回,只有两个字。
——“救命。”
林斯致赶忙回头,却见裴松那间卧房,已经将门,牢牢关住了。
满地苍茫大雪,院中人来人往,独那扇木房门紧闭,如同昏睡巨兽一只鸦涩的眼。林斯致站在雪中一会,终究摇了摇头。
定是自己看错了裴松的口型,他心想。
挖眼金佛
(二)击鼓
“醒啦?”
裴松卧房内,婢女一边对着铜镜卸妆,一边问躺在榻上的华服公子。公子双手都被麻绳缚住,但是肉眼可见束得很松。
“嗯。”他冷笑。
“这里当真是回明窟?”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