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的世界都这么可怕么?
相比之下,毛狗这种可怕的东西,都显得像是毛毛雨了。
他为询问义父崔曜,母亲贺欢,还有义父斛律明月。
三个人给的答案都不同,又都相同。
相同的是都佩服父亲治世之能,不同的是一个回答侧重军,一个侧重政,一个侧重商。
这深深地震撼了萧道歌那小小的心灵,在这个快七岁的孩子心里,义父和母亲,都算得上是他心中强者与英雄,但是他们在父亲面前,却都是心悦诚服,哪怕父亲远在千里之外,也保持着绝对的服从,再想到自己只是出个门都不行,和爹爹十岁就能在北朝纵横开拓比起来,简直是渺小如浮游。
“你在想什么呢?”萧道途听了哥哥的迷茫,不由露出鄙夷之色,“爹爹是什么人啊,爹爹可是十岁就创造了整个数术课本的人啊!你怎么会想和他比,你的一元一次方程数学完了么?”
萧道歌顿时皱紧了眉头:”反正比你快。”
相互伤害后,两兄弟学习得更认真了,他们有一种很神奇的感觉,明明父亲不在身边,但在这襄阳城中,却又无时无刻都出现着父亲的身影,就好像、就好像他从未离开。
要你多嘴
五六月时,北魏遇到了绵延大雨,十一个州郡都遇到了不同程度的水灾,大量流饥民四处逃散,朝廷拔下了不少的赈灾的粮款,但能到平民手中的,却是所剩无几。
许多过不下去的平民们只能托身寺庙,出家为僧尼,那些寺庙不收的老幼,有的向南奔逃,有的则卖身为奴,这并不能引起多少波澜——多少年了,穷苦人家都是这种出路。
北魏有官员上书,说用来平抑粮价的常平仓亏空严重,以至于大灾之时,粮价飞涨,常平仓根本拿不出足够的粮食,致使饥民数量暴涨,朝中有许多的官员,因此攻击高肇,认为是他的大量汲取民力、摊派杂赋、抽调粮食,这才导致常平仓的亏损。
高肇对此并未过多辩解,因为他这些行为都是为了给陛下修筑佛寺,传经讲道,积累功德,所以皇帝不会坐视不理。
果然,元恪无视了这些攻击,亲自为高肇辩解,说此为天灾,岂可加于人祸,同时从佛法中引经据典,认为传播佛法是为了消弭世间戾气,让各族放下成见,共为同事,为国策之本,不可更改。
这种帽子一加下来,朝廷百官纵然再多的劝阻,也显得无力,只能默默认了。
但这并不是结束,因着饥民四处流散,北魏各地,也有瘟疫流传,各世家当然早早准备了南朝来的熟水方子,可熟水店这种不赚钱还容易赔本的活,就没有多少人做了。
这事直接导致了青、徐等州盗匪横生,同时,能治疫的盐也瞬间被各大世家囤货,直接炒高了盐价。
高盐价催生了巨量的私盐贩子,尤其是青州的盗匪,他们兼着盐贩两职,靠着走私盐货赚下大量财富,身上都是高价从襄阳买来的铠甲,战斗力高得惊人。
但这些对北魏来说,都不重要!
如今的北魏,诸国纷纷遣使来朝,商业繁华,洛阳有着几乎天下间所有的货物,虽然经历了几场小小的冲突,但都不伤筋动骨,各大世家和鲜卑大族,纷纷都满意地称赞着大魏国力强胜,要知道,在孝文帝时期,洛阳都没有那么繁华兴旺,至于一些小小的庶民盗匪,那只是小小的麻烦,历朝历代,哪个国家没有呢?
就连修筑永宁寺塔,都在一些谄媚官员的口中,成为了北魏强盛的象征——你看看南朝那个萧昭泽,继位这么多年了,有处理过国事么,什么事都交给萧衍和他舅舅谢澜,那萧衍把自己几个弟弟都封出去当各州刺史,他居然都没有一点反对,迟早会是下一个萧宝卷!
……
“胡说!别听那些传言,”萧君泽对萧衍道,“你哥哥萧敷、弟弟萧秀、萧憺都是顶尖的人才,放着不用可惜了,而且都是萧家人,我不用你们用谁。”
萧衍正用一套行云流水般的茶艺沏茶,看着茶汤的泡沫回到杯盏边缘,难得成功了一次“咬盏”,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才抬头看着陛下,幽幽道:“陛下啊,您说的对,那不求您给微臣六弟什么官职,只求您饶恕他的罪过,可否?”
萧衍的六弟萧宏,为人不法,掠劫商队,欺压良民、霸占土地,还仗着萧衍的权势,对建康城的盐铁执行“专买”,萧君泽知道后,亲自微服私访,前去碰了个瓷,成功把一个“大不敬之罪”扣在了这位皇亲国戚身上。
萧衍这次是专门来求情的,他知道自己只要用有才之人,那陛下是不会管他安不安插亲信的,但他知道六弟平庸懦弱,只知道爱财,所以任他如何乞求都没有让六弟为官,哪知这一下就撞在了陛下头上。
“那可不行,”萧君泽微微一笑,“你六弟是我用来杀鸡儆猴的,不严惩一下,你怎么会用力去管你那一大家子呢?”
和小猫两三只,人丁凋零的谢家不同,萧衍家那可是一个大家族,萧衍本人有两个哥哥,七个弟弟,八个儿子,每个兄弟还各有七八个儿子,略做加减,就百余人上去了,他偏偏又对家人十分纵容,萧君泽要不敲打他两下,萧衍家轻松就能把财富排行榜前十占完。
萧衍立刻恭敬拜倒,表示只要陛下放了萧宏,他愿意用一身官位,来担保再不会发生同样的事情。
“谁要你的官位。”萧君泽托着头,“那我就把萧宏的命留着,你要是治不了他们,我便连萧宏的旧账一起算,到时候,你那四个不懂事的弟弟,我就全把他们杀了。”
萧衍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感觉到沉重的压力,本来朝政就很难了,如今还要再管家里人,那可太难了。
萧君泽也很满意,其实贵族聚敛钱财是普遍现象,不太过份,他也管不了,毕竟南朝的官吏系统,他根本没有深入改革,就等着将来来一波清算,如今若是弄好了,将来反而不好操作。
所以,他是一点也不介意萧衍安排他那么弟弟的。
送走萧衍,萧君泽有些感慨,南朝看着平静安稳,其实底下的暗涌一点不输给北朝,各地商品的一点点侵蚀,让原本独立的大庄园经济正在崩塌,以前坐拥万亩良田的世家权贵虽然还是吃穿不愁,但贵族嘛,拼比的就是一个排场。
追逐购买襄阳的工业品也是需要实力的,一个大家族,以前分一两匹的绫罗绸缎,本身稀少难买,给主家主妇使用,全家人也不会多说什么,如今大量的好东西涌了过来,也不贵,你给大儿家买了,二儿子家要不要?
一房家换了玻璃窗,走的家里公帐,二房三房就不想要玻璃窗了么?什么,在屋顶放两片玻璃瓦?
天啊,地啊,这是什么世道啊?!这日子没法过了,爹娘都还在呢,你就开始挫磨兄弟了,你还是人么?信不信这不孝不悌的名声传出去,你家儿子们都别想当官了?
还有儿子们同窗都用的是北方的上等香雪纸,你用南边的黄麻纸,是要儿子被同窗们嘲笑么,这让他还有脸出门交友么?
好东西是人人都想用的,但总要付出代价。
襄阳需要的原料和粮食,粮食不能全出,但多种麻,多种油菜,多种甘蔗,多采矿,这些总能换来更多好东西。
这些拥有许多大庄园的权贵世家们需要更好的享受,那就必须用力压榨自家身下的奴仆们,让他们开垦更多山林,修筑河堤、种麻养蚕,但更多的劳作,却是换不来更多的粮食,如今的南齐,世家大族的逃奴越来越多,已经有了聚敛之势。
萧君泽从文书里抽出一张字迹十分纤细娟秀的信纸,那是卫瑰给他的信,他如今在合浦与俚族的冼氏搭上关系,让自家组织势力在广州多个郡县都建立了分部,各家各户,都有了奴仆做眼线,只是如今广州的大族又提高警惕,所以他暂时准备蛰伏半年,等奴变的情绪积累一波,再好好打出名声。
萧君泽提笔,回信让他小心一点,因为广州如果再大闹奴变的话,萧衍一定会派去朝廷大军,你需要先安排好退路。另外你的字写得越来越好了,不错,练字可以沉心静气,你一个人在远方,也别忘记多读书啊!
写完信,萧君泽将信封好,寻找刚刚在他窗边吃小米的一只灰色的咕咕。
这只咕咕来回建康和广州已经有七八次了,萧君泽估摸着,再来回飞几次,就不需要再让人把它们用陆路送来送去,它们应该可以飞专线了。
萧君泽做完事,又找来魏知善,他需要确定另外一件事。
魏知善刚刚坐下,萧君泽便问道:“元恪怎么还没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