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我,轻声说:“因为这种事跟我闹分手,你傻不傻啊,嗯?”
我在他怀里,眼泪终于决堤。
二十万。老冯给我的,正好是二十万。
第三天,程厦他妈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冬雪,我听夏夏说了,奶奶现在怎么样?我想着我过去一趟,帮你料理料理。”
“不用了阿姨,做完手术之后挺好的,我也请了护工。”
他妈妈欲言又止,半天才道:“冬雪,奶奶年纪大了,有些事要看开一点,卖房子是大事,你们再考虑一下。”
我说:“不会的,您放心。”
“阿姨没有那个意思,我们这里还有一点积蓄,你……”
“阿姨,我和程厦已经分手了,不会有卖房子,也不会有我了。”
我把电话挂了,到程厦家去找他。他正在包饺子,酸菜馅的,锅里热腾腾的,在煮着汤。
“赶紧吃,吃好了给奶奶带点,我记得她就喜欢吃东北菜。”
他一边说,一边端菜。
“程厦,我跟别人睡了。”
那一瞬间,我觉得我不是我了,我像一个钢筋水泥的机器,冰冷干脆。
那盘热腾腾的饺子,掉在地上,盘子摔了个粉碎。
“奶奶年纪大了,在这里没人愿意给她做手术,老冯有钱,有人脉,可以送她去北京做手术。”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觉得你不会帮我。”
“你们睡了几次?”
“两次。”
他一个耳光扇过来,我整个人就像一只被折断的植物一样,轰然倒在地上。
耳朵里的轰鸣声弱了,我才发现,鼻血正顺着我的脸流下来。
我抹了一把,呆呆的看着他,他居然会打人,我做梦也想不到,他会像我爸爸他们一样,对女人动手。
“因为在你的幻想里,我就是那样的人,所以你他妈就给我定了罪。任冬雪你真的爱过我吗?你甚至根本就不在乎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就是一个工具,你要看着往上爬的工具。我最好不会说话,也不会动。”
他站在碎片中,泪流满面:“你现在爬上来了,你就不要我了,对吧?你又要找别的男人来满足你让人恶心的想象了,对吧?”
“随便你怎么想,随便吧。”我很疲倦,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他一动不动的看着
我摇摇晃晃的扶着墙走,离开。
门关上的声音,特别清脆。
外面下雨了。稀疏的秋雨,慢慢地浸透我的头发,衣服,还有灵魂。
其实他说得没有错,这么多年,我爱得一直是我想象中的他,他的人品性情思想灵魂,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我只需要他在那里,承载我的野心与欲望,完美的,如同高高在上神祇。
不知走了多久,程厦追上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将我抱进怀里。我听见他哽咽的声音,他说:“你出轨了,我打人了,我们谁都不欠谁了好不好?”
我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掰着他的手,他不肯放,一直喃喃地说:“我们十六岁就在一起,冬雪,你别丢下我。”
我闭上眼睛,说了我们俩这辈子最后一句话,我说:“程厦,我不爱你了。”
他的手终于松开了。
后来,我辞了职,带奶奶回了东北。
我在体制里,就要永远和老冯保持着那种关系,这是我耻辱,如果和程厦继续在一起,那是他们家族的耻辱。
我把房子卖了,还了老冯的钱,他看了我许久,道:“冬雪,我知道我老了,可我是真的喜欢你。”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能给出的最大卑微。
“冯总,不平等的人之间,是没有爱情的。”我说。
国企工作的经验,让我很快就私企找到了一份薪酬不菲的工作,和一个搞运输的老板相亲,他居然是我念中专时的同学,只不过他早早创业,而我追着程厦去读书。
他不算太有钱也不算没钱,我们志趣相投,我再也不用逼自己看那些晦涩冗长的书,我们在一起看综艺,吃烧烤摊,在城中买了房,地段一般,装修的很漂亮,他们家人很喜欢我,并不反对跟奶奶一起住。
再然后,我就结婚了。
我在老房子出嫁,奶奶喜滋滋的坐在我床边,给我念叨一些如何做人家媳妇儿的话。
婚纱放在窗口,背后是一轮月亮。
这时候,我听见了轻轻地敲门声,三声。
我周围的人,只有程厦喜欢这么敲门,轻轻地,显得特别有涵养。
我走出去,看见大雪纷飞中,站着一个少年,他骑着自行车,一脚撑在地上,朝我笑道:“任冬雪,上学去啊?”
雪越下越大,一晃神,他不见了,只剩下一轮明月,照着空荡荡的雪地,雪地上放着一枝红鲤芍药。
我们和程厦闹着玩的时候,我说你从来都不送我花,他说,送什么啊,太俗了,等你结婚的时候,我送你一大捧红鲤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