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2/2)

她转头问一旁的陆钰,“你说是不是?”

陆钰随意扫了摇床一眼,附和道:“母亲言之有理。”

那样子,一看就很敷衍。

宁锦婳闻言,神色一黯,心里不是滋味。

那日钰儿被陆寒霄喊去书房,不知说了什么,后来钰儿就搬来了她的婳棠院,日日晨昏定省,亲侍汤药,让她颇为熨帖——到底是从她肚子里面爬出来的,血脉相连做不得假。

养病这段时日,母子两人近亲不少,恰好宝儿也在她身边,宁锦婳想趁机培养兄弟俩的感情,但她此时没办法说出宝儿的身份,大儿子对这个不明来由的小家伙始终淡淡,连句“弟弟”都不肯承认。

就连在她跟前,也只是看在她的面子上,象征性问两句,十分不走心。

宁锦婳轻轻摇晃摇床,看着襁褓的吃拳头的宝儿,忽道:“钰儿,你过来。”

陆钰闻言走上前,“您有什么吩咐?”

宁锦婳回道:“无事,母亲只是想让你看看宝儿。”

“……”

陆钰正犹豫,要怎么委婉地告诉母亲,他对这种小婴儿没有兴趣。却听宁锦婳道:”你看,他像不像你父王?”

陆钰的心头划过一丝怪异。

他此时才第一次正眼打量摇床上的宝儿,他看起来好小,肉嘟嘟的,外露的白胳膊一节一节,像个莲藕。

他注视许久,实在看不出眼前这个肉乎乎的小东西和陆寒霄有半分关系,遂道:“恕儿子眼拙。”

陆钰自问做不到睁眼说瞎话。

宁锦婳不以为忤,她嘴角噙笑,纤长的手指抚摸着宝儿的额头,“你看,他前额跟你父王一样,天庭饱满,贵气自成。”

说罢,抚向宝儿的眼角,“你看他的眉眼,长眉俊目,鼻梁英挺,若是再长开些,不知道有多好看。”

接着,又指向宝儿的嘴唇,“他最像你父王的,是唇。都是薄薄的,母亲曾听人说,薄唇的人都薄情,看来日后,世间又要多一个负心郎了。”

宁锦婳碎碎念着,陆钰尚小,他根本不能从粉面团子一般的脸上看出什么五官,但从宁锦婳的语气中,他听出了她的溺爱。

那种近乎没有保留的,纯粹的爱。

他抬起眼眸,此时恰好一束光透过窗子照在宁锦婳的侧脸上——她很美。

她的美不是清汤寡水,而是十分有攻击性的美,让人不敢直视。而此刻的她却眉眼柔和,浅浅笑着,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平静的力量。

陆钰的心就跟几百只猫在挠一样,难受。

他对宁锦婳的感情十分复杂。

她是自己的生身母亲,她拼了命,把他带到这世上,却又抛弃他,让他受尽苦难。

他曾微服出宫,天桥下的算命老瞎子说他是天煞孤星的命,这辈子亲缘淡薄,莫强求。他一直谨记在心,对什么父亲、母亲,从不抱有期待。

他只要活着,继承他老子的位置就足够了。

他一直以为如此,可这几日来,他享受过了宁锦婳的宠爱——那是他从不曾得到的,不夹杂任何算计的爱。他为此感到新奇,就像住在沙漠的人忽然得到了一捧水,陌生又甘甜。

可给这捧水的人慷慨又吝啬,给了他,却又要硬生生从他手里分走一半。

凭什么!

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在心底悄然滋长,蔓延。

陆钰内心阴暗地想,他是她的亲儿子,日日活得如履薄冰,而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东西,轻而易举就得到了所有!

这不公平。

他黝黑的眼珠直勾勾盯着摇床上的小婴儿,无数阴翳的想法暗生。

宁锦婳不知陆钰心里在想什么,见他认真地看着宝儿,以为她终于说动他了,心中暗喜。

“钰儿。”

她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小心,“母亲跟你商量个事。”

“您说。”

“我数着日子,年前总要去将军府走一遭,无暇顾忌府里。你若是得闲,能不能……照料宝儿一日。”

陆钰还是个孩子,她能指望他照顾什么呢,只是寻个由头,让俩兄弟相处一段时日罢了。

宁锦婳想留在京城陪陆钰,但夫妻多年,她十分清楚陆寒霄的脾气,那人骨子里自傲与独断,他既说要带她走,她的意愿便不算什么。倘若最后真闹到那一步,她被他强行带回带滇南,日后再见,不知何年何月了。

钰儿和宝儿是亲兄弟,却因为她的一念之私不能相认,宁锦婳一想,觉得既对不住宝儿,也对不住钰儿。

她道:“宝儿很乖的,吃饱了不哭也不闹。”

陆钰垂下眼睫,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儿子课业繁忙……”

“没关系,不用你做什么。”

宁锦婳忙道:“宝儿有四个奶娘,我再把抱琴给你留下,她心细,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就成……钰儿,算母亲求你了。”

闻言,陆钰抬起头,反问道:“母亲当真放心把他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