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运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再者,司指挥权势过盛,如日中天,能被圣上这么提拔起来,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贸然攀上去,却叫人看低了。”
说到底就是,有点关系,但不多,经年没有联系,从前连面都没见过。
这么一看,他们这里一豁老脸攀关系,人那里真不一定给面子。
挺玄的。
难怪老太太忧虑。
顾运脑子想了想,说道:“依我的看法,那位指挥使大人未必会做绝。原因有两个,其一,司徒大人那条渎职罪,究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能撤职贬谪的大罪,抄家灭门更是远远谈不上,就算眼下被刑拘起来,最多也不过十天半个月一定会有个说法;二则,我猜测,司指挥此举主要目的在于立威,那一下又是收监又是关押,已经达到了敲山震虎的目的。眼下祖父过去,再借由祖母身份承情求情,更该合了对方心意。”
“只怕叫那厮借坡下驴了!”顾运一句话总结。
老太太原听她说得句句在理,头头是道,悬着的心都略定了一二,叫她最后一句话一出口,一口茶水好悬没呛出来。
郝嬷嬷连忙帮着抚背,一边哎呦嗔了一眼顾运,“姑娘哪里听来的这些村话,可得改了。”
老太太平了息,一边叹,“这小冤家,养成这样如何是好。”
郝嬷嬷发笑。
顾运装作没听见。
顾永昌去了平殷,顾运开始算日子,按她猜的,这事不难解决,绝对不会拖着超过五天,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着要过年了。
朝廷都准备着封印放假,各地方瞅着都开始交接整理各种杂事只等着开年再来处理。
这件拿来给那位司大人立威的小案件,如果押到明年,那就会变了性质。
顾运猜得果然没错,到第四天,顾永昌就回来了,面貌精神看着都好。
果然老太太一问,说是解决了,司徒忻已经放出来,司指挥“酌情处理”从轻处罚,最后领军棍三十,罚俸禄半年。
老太太直说阿弥陀佛:“总算人没事,别的就都无碍。”
回过心情来,年已经到了,家里热热闹闹起来,文氏那里忙碌得不可开交,一大家子的吃穿住行管着,各项管事都等着回话,又要预备起各家亲戚朋友的年礼。
一日下来有半日不得闲。
姑娘们反倒清闲。
顾青璞趁着空不是绣手帕就是绣荷包,顾纤云就在一旁练字,顾存珠怕冷,身体又差些,多数时候待在屋子里,画画九九消寒图,要不就丫鬟陪着玩儿解闷。
老太太的偏心府里人看得见,明面上谁都也不会说。
她把顾运带在自己院子里,拿自己的嫁妆私产出来,教她如何管人,管事。
文氏再好,也只是嫡母,不苛待庶女就是尽了本分,她自然有好东西也是给自己亲生的三个孩子,大姑娘当年她是亲自教的。
剩下几个都是庶出,生她们的姨娘们有些原本就是下人出身,有些是穷人家出身,一没私产,二没见识没学识,自然教不得小姐们。
一般庶出女儿,在家这么富贵地养上几年,到了年纪,议个亲给些银子嫁出去,这都算好的,可谁也都知道,这样出门子的,姑娘将来的日子,一半要看天爷,一半要看姑爷。
谁叫无母族筹划帮衬,命也,这就是嫡庶的差别。
老太太好不容易得一个中意可心的姑娘,自然舍不得。
舍不得,就要教,就要捧着东西给她兜底。
她拿出远郊的田庄出来,地契,房契通通往案桌上一摆,顾运就坐在跟前儿。
老太太不紧不慢回忆着:“这些,都是当年我嫁过来之后,你爷慢慢给我置办的,我嫁妆里多数田产,都在中州。”中州就是先时叫的中平州。
她先教顾运看契,怎么置契,怎么换契,看完后继续说:“这庄子大小三进,田地二十亩,庄头姓王,明后两天他过来,我带你认认人,你先学着看账,与那庄头说话,明年开春,天气暖和起来,再让你爷领你过去亲自看看。”
顾运嘿嘿笑了下,说:“给我管了?”
老太太哼气,“可不就给你了,翻过年,也十四岁了,整日还傻玩,日后不被人糊弄。”
顾运哼得还大声些,眉眼上挑飞扬,“我还能被人糊弄?谁啊,这么厉害。”
老太太连着郝嬷嬷两个心腹丫鬟,都捧着肚子笑得不行。
“听郝嬷嬷给你讲讲,正经学学看人管事,见的多了,你就不怕糊弄了。这还只是个田庄,左不过些产出收成,瞧着天气赏饭吃,偏差不会太大。日后给你个铺子,里面的门道才是多呢。总之,一步步来。”
一片疼爱之心把顾运感动得泪汪汪,抱着老太太撒痴。
荣庆院里乐做一团。
外头几个丫鬟听着心里不免想,真真是各人命数自有天定,都是一样的小姐,里面那个得了老太太的眼,好东西一样一样给,亲生的娘亲都不过如此了,以后的亲事只怕会更上心,九姑娘这福气,除了已经出嫁了的大姑娘,她是这满府里头一份,这福气,别个羡慕都羡慕不来。
转日,老太太口中说的王庄头就到了。不止王庄头,另还有四五个别的庄头,老太太带着顾运在身边,听他们回话,一边看账。
独到王庄头时,叫他到顾运跟前行了礼,账本也交她手上。
王庄头登时明白过来,也不敢欺负顾运年纪小,一口一个小姐叫得恭敬,一面亦也暗暗观察。
却见这玲珑剔透仙童一般品貌的小姐,并不是个内秀羞涩的性格,反而眼神清而明,气质稳而淡,端的是叫人不敢小视。
怪道能让老太太给私产。
这样的手把手教导,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学点什么,顾运这种性情开阔别样自我不怕人的,自然更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