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虽然觉得,再过多少天,也不会改变他的想法,但他也点点头,“好,下周再谈。”
他仍旧坐在餐桌边的老位置上,看她收拾了行了,出差去了。
周格走了一段时间了,杨帆还木着脸。倒是老蒋的电话打来,吓了他一跳。
“喂,杨帆,兄弟,我这两天忙着顾孩子,没来得及给你打电话。你怎么样?小格那边,我知道有点状况。”孝干师兄在电话哑着嗓子,熬了好几个大夜的原因,新生儿喝夜奶,他睡在小床边看着寸步不离。
杨帆有点儿发怔,断了线的样子,半天才接话:“嗯,我们在谈离婚。”
“唉……”电话里一声长叹,两个人的,远映也听着呢,“其实我说啊,你们没有那么大的问题,怎么就一定要离呢!你跟那摇滚女孩的事儿,我跟小格解释了,没那么严重。你们俩,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平常的大事小事,摊开了说,一家人走到今天不容易,不能这么说离就离。况且离了就天下太平了?太平不了,天下还是那个天下,还有可能更糟!”老蒋说着,远映依在床边直点头。他接着:“千万再想想啊,我们算是看着你们俩一步步走到结婚生子的,我是怎么也不相信,就你们俩这样的两个人,都不能一块好好过日子。”
“可能,中间也攒了很多事情,不只眼前这一两件,到了这时候,算是一起发作,积重难返。”他给自己解释说明。
“积重什么积重,说到底,就是你们俩心思都太重,想的多、说的少。要是你俩是两个大嘴巴,每天从早到晚叭叭叭说个不停,你看还有什么难返,什么烦难都没有。”老蒋的朴实大道理。
杨帆嘴边苦笑了一下,要是,那当然很好,可惜……
看他不说话,老蒋难得反思自己是不是话多了,想想,低声下来:“我跟你说,说心里话,做男人啊,其他都次要,老婆孩子第一位,真的!我是过来了,这么跟你说。嗐,这不,你也快过来了!”他摇着头,“小格刚小产,我劝你,缓一缓再说这个事。虽然没了一个孩子,你也难过,肯定的,但还是人家女人受的影响更大,你想是不是。小格毕竟是因为吃了消炎药,实在留不得孩子,没什么好抱怨的,这时候你就不能只考虑你自己,更是要一起面对的时候。”
“什么?你说谁吃了消炎药?”他抬头来追问。
“小格啊,你老婆,她没告诉你啊?!”老蒋也惊讶:“我亲耳听到她和远映说的,说拿掉孩子,是因为中耳炎犯了,一直在吃药,所以要不了。”
……杨帆低垂着眼皮,电话那头传来小婴儿的哭闹声,一阵高、一阵低,大人哄孩子的低语,也是一阵高、一阵低。“师兄,你先顾孩子吧,我再好好想想。”他说。
老蒋忙着伸头去看远映臂弯里刚睡醒的女儿,“嗯嗯,好,你再想想啊,别冲动。”
他于是真的想了好久,久到爷爷奶奶接了孙子回来,他还在想。他们进门时带进来的一阵年底的冷风,“呼呼”全都吹进他领口里。
“爸爸,我今天要吃妈妈做的那种果汁,加甘蔗的那种。”木木睁着肿眼皮说。
“哦,妈妈,她出差了,你等她回来跟她说吧。”他慢吞吞说。
“出差?她这自己的公司,还出差呢!忙的花样真不少。”吴芳低头系围裙,撇了撇嘴。
杨帆头一次觉得,这话不好听,也许只有摘掉了一家人的头衔,有些声音才能听出异样来。“妈,她出不出差,都是她的工作,你以后不要这样说。”
“本来就是嘛,这还忙的回不了家了,一个当妈的,像什么样!”吴芳扭身进了厨房,打火炒菜,又转头吆喝:“木木,果汁一会儿奶奶给你做,别等你妈了,等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他听在耳朵里,看见木木得意地回答:“好,我要多加糖。”
“妈妈不让你晚上吃糖。”他提醒孩子。
“奶奶说,妈妈不在家就可以吃。”
他皱了皱眉,心里有一刻庆幸,还好这些话,周格没听见。可下一刻,他马上反应过来,她以后都不用听这些话了……他心里空了一边,天塌地陷地落下去,没有底。
丽娜这些天一直住在小姨家,哪儿也没去,闭门不出。她失恋了,结结实实地痛苦着。啸知没空管她,当然也是因为管不了,她亲妈都管不住她,别说她一个当小姨的了。下午三点多钟,啸知从外面回来,踏进门就闻到一股烟味。
唉……她一声叹息,看来徐大小姐还在煎熬着。真是件怪事,在情爱、男人上,她和大姐啸吟,从来就不是深情沉溺的主儿,怎么就生出个这么一条筋的外甥女来。
她趿着拖鞋推门进了丽娜的房间,看她蓬头散发地坐在阳台的藤椅上,一地的烟头和空酒瓶。
“行了,一个二手男人,用得着你这么颓废么?你放眼去看看,外面活蹦乱跳满身发骚的男人多着呢!瞧你这点儿出息。”啸知伸手把丽娜指间的烟头抢下来。
丽娜也没回应,眼皮也没抬一下,欠身从面前的小桌子上,又抽了一支烟,“吧嗒”一声点着了。
“杨帆这种男人,普通的像地上的蚂蚁一样,你要是真气不过,我找人打断他腿,怎么样?”
丽娜“啪”的一声响,手机惊堂木样拍在桌面上,抬头来,抵死的眼神盯在小姨的脸。
小姨马上懂了,她细腻白皙的脖子扭了扭。痴心女嘛,都这样!她不屑道:“舍不得就活该你难受了!不然你详细说说,究竟看上他什么?我帮你照样找两个回来。”
丽娜又垂下眼眸,似乎真的在想。她深吸了两口,吐出一串青灰的烟圈来,“他不发骚。”慢吞吞地说,咬文嚼字。
“这算什么优点,这就是脑子有病!”啸知从不玩这套虚的,外甥女纯粹是见识浅。她弯腰凑到丽娜耳边去低语:“没有不发骚的男人,要真有的话,只有一种原因,他下面不行。”
“他肯定很行。”丽娜像只抽烟的木偶,倔强的脸,说。
“你试过了?那没什么好遗憾的呀,和男人玩,也就这么回事。你不是本来就不图他什么嘛,那正好。”
丽娜仍旧僵着脸,摇了摇头,“没试过。”
“啊?!”啸知转身射来一道雪亮的眸光,“那你这么久,跑前跑后的,白忙活一场!”
“我喜欢他约我,每次看见他发来的微信,我都高兴,哪怕我知道,他是因为想让我帮他老婆的公司牵线,我也认了;我每天去上班,一想到能看见他,我就愿意早起,多早去都行;我想和他面对面吃饭,听他夸我工作做的好;就算他什么也不说,对我笑一笑,我也……”她说到这儿,哽咽地说不下去。
啸知看见丽娜的眼泪,有点儿感动,又有点儿想笑,转过藤椅来,从烟盒里也抽了一支点上。就在丽娜身边站在,忽然想到什么,磕了磕烟灰,问她:“你不会真的为了他,帮他老婆的公司找你后爸去了吧?”
丽娜不说话。
“你可真是!我是怎么教你的?我让你钓着男人,你把底牌都打给他了,你这什么脑子!”
一阵凉风吹过,她们俩都没说话,吹出一片伤感的气氛,忽然有个声音响起来:“所以,你教她什么了?”
她们同时转头,看向正穿过卧室,走近的徐啸吟,和她眼角的乌云。
“姐,你怎么提前回来了?”啸知莫名地站起身,她其实从小都有点儿怕这位大姐,这点畏惧刻在骨髓里。
可惜丽娜不怕,她仍旧坐着。
啸吟并不理会啸知的问题,照旧问她想问的,“你找老石给你干什么了?”
啸知站着不说话,知道这话要是说明了,大姐肯定生气,还是闭嘴的好。结果,外甥女不怕,真是个点火的好苗子。
丽娜抬手在烟缸里捻灭了烟头,抬头来说:“叫老石,给我帮个小忙,他愿意听我的。”她说着,站起身和啸吟挑衅地对视了一眼。转而从亲妈和小姨面前,仰着头走了,留下一阵呛人的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