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春愿愣住。
这府邸里,没有侍卫和太监敢大半夜进内院,也没人敢这么作弄她,她大体猜到了。
可春愿佯装害怕,身子瑟瑟发抖,缓缓转身,顿时眼前一亮,作弄她的男人很年轻,气质清贵,穿着月白色的锦袍,大拇指上戴着枚羊脂玉扳指,和她年纪差不多,但个子却比她足足高了一个头,长得俊美极了,眸子里像藏了星星般,面上稍有些许病气,笑得恣意,还有一点坏,眉眼间和小姐有两分像。
“谁许你这么盯着我的?”男人高昂起下巴,但却没有恶意,把剑放下,歪着头,眨眨眼,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略微弯下腰,笑着柔声问:“嗳,你晓得我是谁不?”
春愿也笑了,忽然哭了,她并没有装,就是发自心里的难受,把自己的委屈、小姐的委屈全都哭出来,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你是我弟弟,宗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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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脏,你不要碰
眼泪一旦决堤,那是很难收住的,春愿很久没这样哭了。
一旁的赵宗吉有些不知所措了,虽说第一次见这位同母异父的姐姐,但到底一母所生,骨血里的亲近感是如何都磨灭不掉的。
赵宗吉想着是不是方才他开的小玩笑吓着阿姐了,忙将剑扔远,双手摆了摆:“你别怕,瞧,我丢掉了。”
哪知,她哭得都咳嗽了,瘦弱的身子就像秋天里的一片叶子,一阵风都能吹跑似的,忽然瘫跪在地。
赵宗吉咬着指头寻思,他从来没有安慰过人,于是走近了,蹲下身,歪着头看啼哭的女人,笑道:“见到我,你难道不高兴么?”
春愿泪眼婆娑地摇头,离得近,她闻见宗吉身上有股很淡的药味,声音也很慵懒。
“那就不要哭了嘛。”赵宗吉掏出自己的帕子,给女人递过去。
春愿几乎是下意识的躲开,痛哭了场,她的情绪已经渐渐和缓过来。
“怎么了?”宗吉对她的抗拒有些诧异。
春愿仍啜泣不止,指甲用力抠手心,试图用疼痛来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大人交代过,她首要的任务就是博得宗吉的好感,加深姐弟之情。
记得当初在清鹤县时,她忍不住替老葛收拾了屋子,唐大人训斥了她,并且教她,在你不了解一个人的为人经历时,最先做的就是观察他、品咂他,摸清他的脾气秉性,宗吉被郭太后拘着养了这么多年,束缚了天性,找姐姐是他擅自做主的事,所以对付宗吉,就要让他生出悯弱之情,还有当家的感觉,说白了,要叫宗吉觉得自己不是弟弟,而是“哥哥”,甚至是“父亲”。
想到此,春愿头几乎要杵进地里,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用袖子把手遮住,沙哑着声音:“我、我脏,你不要碰。”
赵宗吉一愣。
今儿下午他召见唐慎钰,得知了留芳县发生的所有事,万万没想到阿姐竟经历过这样非人的遭遇,差点一尸两命死在留芳县。
看见姐姐的卑微畏缩,想接近他、又不敢的样子,宗吉心里难受得紧,眼睛红了,倔强地说:“不要胡说,你哪里脏了,你是我见过最干净好看的人。”
说着,宗吉竟转过身,他拍了拍背:“来,我背你。”
春愿往后躲,吓得直摇头:“这怎么行呢。”
“怎么不行。”宗吉直接抓住阿姐的胳膊,将她背了起来。
春愿从未与旁的男人这么亲近过,身子都有些僵,脑子里乱糟糟的,这时她才有空儿观察周遭,不远处躬身侍立了好些个太监、婢女和侍卫,那陈银怀里抱着黑狐皮大氅和汤婆子,见皇帝这般,“吓”得脸都白了,急忙招呼嬷嬷们快去扶着些。
“都别过来!”宗吉厌烦地喝了声,他略扭头,爽朗笑道:“阿姐,咱们回去说话。”
“嗯”。
春愿怯懦地点了点头,借着清冷月光,春愿偷偷打量着这个男人,和小姐一样,宗吉耳朵坠上也个小痣,他鼻梁高高的,皮肤又细又白,喉结已经很明显了,好漂亮的男孩。
她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复杂心情,紧张害怕中,还有些许难过。
春愿几乎成了个泪人,她怕自己哭出声,紧紧咬住后槽牙。
赵宗吉只觉得脖子凉飕飕的,晓得阿姐掉泪了,而且她身子一直发抖,穿得那么厚,可背起来却轻的要命,当初流了多少血啊。
“你放心。”宗吉皱起眉:“虽然那个程什么姿的死掉了,但朕不会轻饶了程霖父女。”
春愿一惊:“我、我没想叫你害人哪。”
宗吉挑眉一笑:“那你就不要哭啦,看你这样,我也难过,不然我也哭好了。”说着,宗吉还真小孩似的,夸张地呜呜哭叫。
春愿被逗笑了,她轻咬住下唇,很认真地想了想,大着胆子问:“那个……我能不能摸一下你的头发?”
“好啊。”宗吉十分痛快地答应了。
春愿手颤巍巍地抬起,指尖轻触那冰凉的发丝,她仰头看天上的月亮,小姐,你在那里看见了吗?这就是你亲弟弟,他看起来人很好,有点任性,也有点顽皮,跟你的脾气很像,如果你能活着,今晚该多高兴啊。
……
没一会儿,春愿就被宗吉背回了“沉香斋”,院子里早都乌压压跪了一地的下人,其中就有那个胡太后的远亲“叶衔春”,叶姑娘显然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那双美眸中满是震惊和妒忌,一路望着陛下将那个乡下女人背进主屋。
主屋多添了两个炭盆,亮堂又暖和,虽不大,但也是两间大屋打通的,所有家具都是极珍贵的金星紫檀木制成的,许是长久未有人居住,多少有些死气沉沉,内侍官们躬身,鱼贯往呈送精致的果子和茶水,又点上能让人凝神静气的道远香。
春愿怔怔地立在门口,小心翼翼观察着宗吉,他进来后,轻锤着发酸的胳膊,在屋里四处转悠着打量,指着空荡荡的案桌,嘱咐紧跟着的陈银:“过后将朕寝殿里那对汝窑的瓷瓶拿过来,插上百合花摆着。”说着,他又指着里屋的拔步床,蹙眉道:“怎么看起来像旧的?”
陈银躬身上前,笑道:“陛下好眼力,这些原本是之前查封汝南郡王府得的,都是好物件,就是稍有些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