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正房到桑树的距离并不近,三进的院子很有些空旷,哪怕谢忱沣入住重新修葺,填去了很多山水造景,隻留下大片可以用来练功的平地,也没有完全除去建筑的气派,孟扶荞远远望着盛萤,倏忽间有种很特别的感觉,像是透过人间在看一幅水墨画,灰蒙蒙中只有血砂这一抹亮色衬着盛萤眉眼,她明明没有动,凛凛怒意却扑面而来。
“完了,”孟扶荞垂下眉眼轻轻笑起来,“有人要倒霉了。”
刚刚的巨大动静除了将整个院子一分为二外,还将伏印一分为二,留在盛萤这一侧的继续修补谢忱沣,很有些勤勤恳恳,谢忱沣已经装了半天的死,终于在四肢只剩下左腿还流浪在外时睁开了眼睛,他先是看向伏印,随后又观察了一番周围的情况……
他是死在董鸢手上的,灵魂中残留着些本能的颤栗,当陈巧雪还是陈巧雪时这种本能并不明显,可此时小姑娘身上另一人的痕迹太重了,十几年朝夕相处,董鸢是由他养育长大,换个壳子谢忱沣也能认出来,他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故人重逢,所以之前大雾之中才会惊得几乎失去冷静。
陈家村的人几十年前就起开始过卦,当时谢忱沣也在,只不过年纪太小上不得台面,只能坐在祠堂的外面捉蚂蚁玩儿。
在他的认知中陈家村这些人都不是人,是鬼是妖,执着疯魔,由他们经过无数推演形成的卦象不该有这么多的意外发生,大到影响全盘计划的且不说,就连董鸢这样的小意外也层出不穷……早早死去的人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之后还有伏印,他也是变数之一,若非他死前改变了风水阵的格局,当旱魃孵化出来的一瞬间,没有地脉水汽保护的盛萤跟陈巧雪就会变成干尸。谢忱沣一直觉得自己拿捏了所有人心,结果现在他被算计得毫无招架之力。
“你醒啦?”盛萤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谢忱沣身边,她半蹲下来,声音稳稳轻轻的,掩在狂风下有些难以捉摸,“我需要你帮个忙。”
谢忱沣想摇头说不帮,可惜他的脑袋是刚拚上去的还没长实,稍微一动就有可能重新掉下来,谢忱沣这个人很在乎形象,脑袋滚一次就算了,再滚一次鼻青脸肿还破相,他多少有点不乐意。
盛萤继续道:“伏印的案卷与戏班子牵连极多,从你收留养育他开始,到董鸢被杀,他纵容厉鬼报仇,大部分已经被填满,唯有一处始终空白。”
伏印进入盛萤的客栈时,本身就是普通游魂,深厚的怨念漂浮在他周身,却不是以他为主体,相反伏印自己的执念和怨气都相当一般,他更像是被什么外部力量束缚在世间,而非自己想不通强留于此。
刚开始盛萤以为天谴就是这股外部力量……伏印曾经是判官,判官受罚有很多种,全都可以归类为天谴。天谴刚烈,有如人间律法,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持正,所以伏印纵容厉鬼杀人可以雷劈火烧,上刀山下油锅,可以入畜生道、饿鬼道甚至永不超生,唯独不能是化为鬼魅旱魃所有一切害人的东西,否则天谴也在纵容杀戮,与伏印所为又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