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瑷原本就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她自认自己是条咸鱼,也架不住外头觉得她是废物。
她咬牙憋回了泪,开口问:“孙女本就是个不争气的,可若是因为这个连累父母,让旁人轻视了他们,孙女心里是万万不愿意的。外祖母想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便是,此次不会再叫您说我不争气了。”
夏老夫人要的就是陆瑷这句话。
“知道就好。”她点头道,“一会儿你跟玉姹她们去收拾一番,务必精心打扮了……我还听说那沈二送你香金制成的金粉玫瑰?可是丢了?”
陆瑷自然不敢说被靖王拿走,面色通红地道了声是。
“还以为什么金贵玩意儿。”夏老夫人嗤笑,“贱民就是贱民,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罢了,也值得上门讨要。你不必去寻,我自有办法。”
陆瑷和陆珍都松了一口气
夏老夫人将手杖捣在地面上,对身边人道:“玉姹,你给三小姐拾掇拾掇,按照四小姐在家时的规制来。”
玉姹道了声是,点了四个小婢走到陆瑷跟前,淡声道:“四小姐,请。”
陆瑷瞧了一眼姐姐,见她递给自己一个安心的眼神,便跟着玉姹出了门。
“看什么看,担心玉姹会吃了她?”
听到外祖母冷哼,陆珍赶紧别过头来。
“怎么会。”她堆笑道,“外祖母肯出面做主,我和瑷瑷自然事事听要您的。”
“做主?”夏老夫人意味深长地道,“你当我是要去永宁伯府骂街的泼妇?”
陆珍听得心头又是一凉。
“外祖母……您……难道不是……”她结结巴巴地道,“您不是要为瑷瑷讨个公道么?”
规矩
“公道?什么是公道?”夏老夫人笑了,“那二位亲自登门,话虽说得难听了些,可到底也在理。外头人都说我宠溺老四,实则你们爹娘最是宠溺你们姐妹,不学无术恣肆放纵不说,选夫家也是由着他们的性子来。”
韩楚璧几乎知道这老太婆接下来要损自己了。
然而她却继续道:“同韩家结亲,是瞎猫碰到死耗子,撞了大运。你当人人都同韩嵩夫妇那般实诚的?”
韩楚璧挺了挺胸,顿时觉得这老太婆看上去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乱世多枭雄,也多军痞。像永宁伯那等无军功,靠着将妹子嫁进宫上位的,我第一个瞧不起!”
她道,“你父母瞎了眼,耳根子又软,那贱民说上两句殷切好话便不知道东南西北,硬将老三同他家议亲
陆珍叹道:“那时我不在,母亲病重,家中也没有个能商议的人……”
“不提这个……也怪我,只生养你母亲这一个女儿,事事都为她谋划,可她到底还是没走我选的路。”
夏老夫人摆手,慢慢站起身来,“养了老四后,我反其道而行,事事顺着她,没想到还是没能留住。”
韩楚璧身为天子好友,见她话有松动,又劝道:“陛下对四妹妹极好,外祖母不用担心。眼下大皇子也抱给她养,不出意外的话,登上后位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夏老夫人听得连连摇头,反驳道:“白虏皇帝罔顾人伦在前,把人掳掠而去,妾的身份这辈子是再也洗不掉的。你们不懂,自古妾便如婢,衣服饮食一应后于妻。
哪怕做了皇后,也不过是抬上去的身份,同过六礼、赦天下、祭太庙、从端门堂堂正正迎进宫的皇后终究有区别……要不我怎的常说鲜卑人不可交?
白虏非我中原部族,未经教化,行事多有荒唐。我煞费苦心养大的娇女被皇帝抢去,哪怕他现在在我跟前站着,老身也要给他一杖尝尝!”
韩楚璧觉得腿上被打过的那处又痛,可他也没理由说她的不是,只因老太婆想得实在没错
种了一季的白菜将收的时候被人偷走,谁心里不生气?若唤做是他,早便动手了。
陆珍知道妹妹和天子相处得好,本来也是乐见其成。只是外祖母这儿不高兴。
她见这事儿又要被挑起来,赶紧换了话题:“外祖母这次来,怎么也将玉姹带来了?”
她心中有个不安的想头
老太太惯会拆散人,玉姹也年轻貌美,关键规矩没一处可挑的。
若是这么,倒也不意外。只是想起黄毛的宇文大小姐,不知道她知道后会是个什么想法?
只不过眼下她自身难保,大哥的事情更加不敢插手了。
夏老夫人却道:“老四骄纵,当不得宠妾。眼下皇帝贪慕她青春貌美,过不了两年便会腻了。皇子毕竟是白虏女子所出,同她不是一心。
我这次将玉姹带来,便是送去给她用。二人轮流侍奉,等玉姹产子便抱到她膝下养着,也是为她的将来考虑……”
韩楚璧和陆珍俱是一惊,没想到老太太竟然打的这样的主意。
可再一想,天子后宫亦有不少嫔御,和小四应当不会因为多了个玉姹而产生嫌隙,便默契地没有出声。
只是这老太太实在难对付,管完了小四的闲事,还要来管他们的。
果然,夏老夫人又对陆珍道:“今日起,你夫妇二人便分房睡。我去帮你物色个品貌上佳的女子来,你调教一下放你夫婿房中,等生了孩子再处置也不迟。”
说话期间全然没看韩楚璧的脸色
没有长辈在身边的年轻人,虽说做事无拘无束,可永宁伯登门退亲这样的事他们也处理不了
如今夏老夫人一来,全家有了主心骨。可府上的下人顷刻之间也被发卖出去,往日的那些老面孔换成了规规矩矩却死气沉沉的婢女和家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