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伯府已经避了她一日,未想到今日这老太竟然被天子和贵妃大张旗鼓地派人来迎,登时觉得她是要去告状的,今后伯府的日子恐怕不大好过了。
因是女眷,老夫人原本要从千秋门过,却又被李遂意告知天子重礼且想讨个吉利,特赐老夫人可从万岁门进宫。
就这样,夏老夫人的仪仗大摇大摆地从万岁门入了太极宫。
龙鸾
万岁门后是永巷,南是太极宫,含除却太极殿外还有中宫、式乾殿、徽音殿等宫院;
巷北为后宫掖庭,是几位嫔御及太后太妃居所。
老夫人浩浩荡荡地来吸引了不少人,除却好凑热闹的掖庭宫人,就连慕容太妃的人也在明光殿前伸头探脑。
说来慕容太妃最近不算好过
李遂意谨记着贵妃的嘱咐,少说话多办事,规矩做得滴水不漏。
从头到尾他就没说过几句话,直到看到万岁门了,才高呼一声「长者入宫觐见」。
再看老太太,坐在辇中纹丝不动,比尊大佛还要佛。
直至入了徽音殿后,才千呼万唤始出来。
夏老夫人由玉姹搀着下了辇,便见左右两侧长廊尽头配殿拱着一座森森主殿,汉白玉丹陛石嵌着游龙戏凤,月台上站着的高挑玲珑的美人伴着身侧冕服青年帝王正朝这处望过来。
陆银屏见了外祖母,提裙就想要下来,却被旁边人攥了腕子拉回来。
夏老夫人也不多言,不卑不亢地屈膝跪在青石砖上。
她将手杖放在一边,深深地叩拜下去。
身后之人也跟着老夫人一起,无一不是五体投地的拜法。
陆银屏看得心疼
且外祖母将自己抚养长大,如今却要跪在自己跟前,着实让她心中难受。
陆银屏悄悄地扯了扯身边人的袖子,小声地唤了声「陛下」。
天子收回了目光,握住她的手,淡淡地道:“何须多礼,请起。”
玉姹倾身将夏老夫人扶起,期间未曾抬起过头。
陆银屏眼尖地看到了她,蹙眉道:“她怎么来了?”
拓跋渊顺着她目光看去,便见着了夏老夫人身侧挽着的那名侍女。
那侍女低垂粉颈,能看得出生得极标致俏丽,比之自己身边的陆四有过之而无不及。
陆银屏见他久久不言,稍稍侧目,见天子正盯着玉姹看,想起这人是个色中饿鬼,登时心头就像被浇了盆冰水下来。
她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一下便甩开了他的手。
天子忙去扯她,所幸二人袖子宽大,一来一回倒看不出什么大动作来。即便有些眼睛毒辣的,也只当是青春夫妇之间的情趣罢了。
陆银屏也是个在外头会给夫婿面子的人,闹得太过俩人都不好看。
心里盘算着过了这遭俩人独处的时候,非要他磨破嘴皮子了才赏他点儿好脸看。
他们二人入了殿,随后宫人也拥着夏老夫人和玉姹走进来。
夏老夫被赐了座,又是一番不卑不亢的谢辞后,这才坐下来慢慢打量陆银屏。
陆银屏有些心虚,却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去撒娇。
“外祖母这时候怎么来了?一路颠簸身体可还受得住?路上带了多少人伺候?早说您要来,我就去派人接您了,何须劳您……”
夏老夫人两手交叠支在手杖上,眯起了眼睛看陆银屏,看得她心中直发毛。
“娘娘如今侍奉天子,身份不同从前。”夏老夫人忽道,“老身抚养娘娘十数载,何其有幸?从前虽是尽力,可也常有照料不当之处,自觉愧见圣 颜。
今日听闻陛下娘娘召见,老身不甚惶恐,所以才推三阻四,外头人看了倒觉得是老身矫情了。”
陆银屏听得难受
好说歹说说服了外祖母让自己报恩,没想到该替她办的事情却拖着一直未办成
说羞愧的是夏老夫人,可真羞愧的却是陆银屏。
她心里难过,面上也有些挂不住。若不是殿里头人多,恐怕就要趴在外祖母膝盖上哭去了。
陆银屏眼睛酸涩,喉头也顶得慌。深呼吸一番后,才故作平静地开了口。
“我是由外祖母拉扯大。什么照顾不当?外祖母分明是用心血养。”
拓跋渊听她声音微微有些哽咽,搭在膝上的手指轻拂了她一下,却又被她躲开。
陆银屏狠瞪了他一眼,倒是感觉没那样难受了,便又继续道:“瀛州虽清雅,但元京有天子护佑,不如留下来颐养天年,也好方便我照料您。”
夏老夫人一直在盯着陆银屏看,直到她说完了,才动了动手杖。
“老身进京,主要是放心不下娘娘和国舅。”老夫人眼光微微斜视了一下,又道,“你几个表兄尚在瀛州,老身不好越过他们受您奉养,倒是显得他们不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