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姹是老身养在身边的人,知书识礼,规矩礼仪从不出错。玉姹模样不输贵妃,性情却比贵妃柔顺。”
夏老夫人道,“最重要的是,她知道怎么伺候男子。玉姹,你抬起头让陛下好好看看。”
玉姹闻声抬头,黯淡眼眸平静无波地望着他。
天子望了她片刻,忽地笑了。
“是顶好的模样。”他道,“可惜贵妃泼辣,倒更合朕心意些。老夫人还是将人带回去,免得一会儿贵妃来了,看夫人举荐自己身边人,以为要同她争宠,连带着惹她不快。”
夏老夫人哼道:“她的性子老身再了解不过的。只要陛下愿意收下,老身自有办法叫她同意。”
天子再次婉拒:“有事说事,何苦将人推来推去。美人看着孱弱,倒让朕觉得不忍。”
夏老夫人见他这处没塞不进来,听话音却又有些模棱两可,便对玉姹挥手道:“你先下去,我还有要事同陛下商议。”
玉姹闻声又施一礼,轻轻退下。
“陛下心不诚,老身却是个直来直去的,便开门见山地说了。”夏老夫人道,“小四既已被您纳入宫中,老身便不好再讨要。老身不仅不要,且还要再将玉姹送给您,只想要您帮老身两样事。”
天子望向门外宫檐外的玉姹,沉声问:“请说……”
夏老夫人稍稍松了口气,将手杖抵在两块金砖缝中,缓缓地道:“第一件事,想必您也已经猜到
天子略为苦恼地摇头:“裴太后乃朕养母,奉养母后天经地义。让朕弑母……朕做不到。”
“既已摊了牌,您何苦做出这样做作的模样。”夏老夫人笑了,“当年陛下同裴太后斗了个你死我活,现在她被困在一宫之内,比让她死了还难受。吊着她不让她死,折磨她的可是陛下。老身却不一样,老身只想让她死。”
拓跋渊听后忽然哈哈大笑,笑得宫檐下立着的宫人脊背发凉。
“难得老夫人会这样懂朕,若在从前,定与老夫人成忘年之交……第一件事,朕允了。”天子笑道,“那么,第二件事呢?”
悬崖
“这第二件事,陛下心中应该有眉目。贵妃的父亲曾为六州大都督,为先帝立下汗马功劳。兔死狗烹的道理无人不知,他父亲为避祸,将六州同都督之位奉上。
先帝奉均衡之仪,将太子之位赐给陛下,却把瀛定二州给了靖王殿下。如今殿下已经在您手上,京畿内外也换上了您的人,任他再有能耐也翻不出来。”
夏老夫人忽地盯住他问,“二州既尽入您囊中,可老身想问,其余四州去了哪里?”
天子一直在静静倾听,待她说完,便清闲地掸了掸皂色冕衣上的灰尘
对比之下,夏老夫人说得中气十足,倒有些沉不住气的意思。
鎏金炉上香烟袅袅,掠过年长者与年少者对峙的目光,究竟谁输谁赢,尚还不能定论。
“该添香了。”天子忽道,抬手便要招人进来。
夏老夫人见他不答话,反倒有闲心思添香,顿时胸脯起起伏伏,看样子气得不轻。
眼见着老人沉不住气了,天子才放下手,轻笑着问:“老夫人来时不曾打听过,国舅已经被封了使持节,还拿去了半块虎符?”
夏老夫人一想
可道听途说的事儿,她不会轻易相信
于是她又问:“听闻大司空早前已经回府了,敢问陛下,何时放国舅回去?”
拓跋渊未让人进殿,只好自己亲自添香。
听她这么一问,他挑盖动作一顿,随即淡淡道:“既有物证表明国舅是冤枉的,那么明日早朝时自然会还他一个清白。”
君无戏言,夏老夫人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连带着看他时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她想起陆银屏来,终究还是最关心外孙女的处境,又问:“陛下打算将我们小四如何?”
天子听后,将香炉盖子盖好了,嘴角上挑道:“大皇子都唤她母妃,如此盛宠,老夫人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夏老夫人摇头,隔着窗户指着玉姹道:“凡有果必有因,既然已经到了现在这一步,往年的那些事,老身便不再追究。陛下的那位皇子,年岁不小,想来应该记事,能做到表面恭顺,可心中却不一定会将她视作生母。
玉姹不同,玉姹是老身亲自调教出来的人,可靠得紧,陛下将她留下,待她诞下皇子后杀了便是。皇子交由小四抚养,算是她自己的孩子……陛下以为如何?”
夏老夫人看着面前俊秀的青年正陷入沉思,纵然面上看似平静,可阴沉的脸色却能看出他此刻大约并不高兴。
夏老夫人决定下一剂猛药。
“去母留子的规矩是您祖上传下来的,破不了。与其找别人,不如找可靠的人。你同她多说些好话哄着,老身也会劝她接纳玉姹。”
夏老夫人似笑非笑,“不然,若是哪日让她知道害她落水耳聋的罪魁祸首是您,您觉得,她还会不会心甘情愿留在您的身边?”
青年天子面上依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好像听她在说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一样。
若不是他扶在龙座上的手背青筋根根暴起,夏老夫人几乎以为自己探得的消息是错误的了。
“玉姹可以留下,朕也喜爱这类温柔美人。”他咬着后槽牙道,“还望老夫人慎言,谨记
夏老夫人执杖颔首:“那是自然。”
她刚说完,陆银屏便牵着锦衣玉颜的拓跋珣入了殿内。
陆银屏指着夏老夫人道:“佛奴,向外太祖母问好。”
未等夏老夫人行礼,拓跋珣仰着小脸甜甜地对她道:“外太祖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