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或许吧。”靖王举起那个木头人在光下看了看,又道,“我出不去。”
拓跋珣继续问:“您为什么出不去呢?”
靖王将木头人放下,阴沉沉地盯着他:“你是不是傻?”
拓跋珣从不觉得自己聪明,譬如同太傅念书,每个字都认识,然而连在一起却觉得十分晦涩,便点了点头。
靖王顿时被噎住
想到这儿,他又有些无奈
他又嘲讽地一笑:“有个傻儿子也总比没有强……你爹真是好福气。”
拓跋珣没听懂他话里有话,只当他嫌弃自己愚笨,便老老实实地坐在了他的身边。
“父皇也常说我蠢笨,若不是母妃拦着,恐怕要打我了。”他低头道,“就因为我不爱念书,约摸父皇觉得我没出息吧……大伯,您爱念书吗?”
靖王依旧低头刻着他的木头人,半晌才答:“狗都不念。”
拓跋珣觉得自己找到了同伙,兴奋道:“您不念书,那皇祖父那关是如何过的呢?”
这个问题倒真的让靖王想了一会儿。
“因我自小擅骑射,所以你皇祖父给了我一些兵权,让我做将军。”
听到「将军」两个字眼后,拓跋珣的眼睛明显更亮了。
“我也喜欢骑射,我也可以这么对父皇说吗?”他兴奋地问。
靖王又低下头,锉着木头道:“鲜卑人本就是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擅骑射没什么好骄傲的。太祖、先帝、还有你父皇,都是领兵打仗的好手。
骑射之术是刻在你的血脉中,念书不过锦上添花罢了
说来念书也是为了此后看兵法谋略和明事理罢了。有你父皇在,莫说兵法谋略,便是帝王之术也能习个八九成。至于明事理……”
他想了想后道:“以后你就会明白,四书五经上的那些是一杆秤,让你知晓无论帝王百姓,做事应有法度,不宜恣肆放纵,否则秤翻了便要砸到自己的脚。”
同只会絮叨的太傅一比,拓跋珣觉得他说得极通俗在理,对这位大伯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听您一席话,佛奴感觉有了方向。”他恭恭敬敬地一揖礼,小人做起大人模样来倒也憨态可掬。
靖王忍俊不禁,看着他小小的脸庞,突然想起陆三说过的他们曾有过的一个孩子。
那是在他试药之前,若那个孩子平安生产下来,现在估计约有一岁多了吧……
包袱
男女相处之道极为复杂。
男子,尤其是身居高位并不乏美人的男子,除却像天子那般年少时心有所属的,多数对女子的印象也仅限于美丑这等浮于皮囊之上的表面观感。
自古男主外女主内,即便是心有所属,却也不得不因为局势而娶妻纳妾
就连汉人也没有一夫一妻的规矩,更不要说往日来去风雪之中的北地来人。
靖王算是个单纯之人,行事磊落,反心路人皆知,被提防是显而易见之事,败北亦在情理之中
毕竟他心有不甘,一直想问天子为何欺瞒自己,结果事到如今却依然未曾得到一个答案。
明日便是初七,是三日一朝的日子。
权势熏人心,王室手足情分薄,先帝同温王为女人为皇位反目成仇,他们之间却也要争个你死我活。
不过,他从小一直以为自己的对手会是老三元承,看老三年岁小,便处处有意打压,却不曾防备过深宫里的那个「妹妹」,临到头来竟然被最无防备的那个绊了一跤。
便是这一跤,直接摔得粉身碎骨。
不过,二人年幼时也算玩得不错,老二再狠毒,想必倒也不会让他走得太痛苦
眼下天气渐凉,同温王被流放时差不多。当年温王便是风雪夜奔之时被先帝派去的人斩下头颅,日日摆在宣光殿给那位王妃「赏玩」,这才逼死了那对夫妇。
换做是元烈,应当也差不多,不过还好,他府上有名分的只有那位徐妃,早前若是换了陆瑷,恐怕现在让他们也十分难做。
功败垂成之际才能卸下所有的包袱,现在细细想来,心头那点的执念竟然只有陆瑷一个。
他曾笑话过两个弟弟不争气,只知道围着女人转,现在想想倒是自己肤浅了
现在静下心来,醒时醉时,哭时笑时,动时静时,蔽目时远眺时……
那人虽不在身边,可又无所不在,以致于每每想起时,肺腑都有憋闷疼痛之感。
他有过不少女人,回忆起之前那些女子,脑子里只剩下她们白花花的躯体,和床幔上的络子,或是藻井上的丹青,竟然记不起一人模样。
独独陆三,喜怒哀笑,千百种模样,在他脑中越发清晰起来。
他与那两个弟弟不大相同,行事不爱拖泥带水,既然这次不成事,便不会同任何人说出他和陆三的关系,毕竟她还要生活。
拓跋珣见他愣怔,第一次见这位大伯,倒觉得他不做作,比起阴沉乖张的父皇好相处些,并不知道他犯了何事被关在此处。
拓跋珣眼尖地看到了他手指上因削木屑而出现的大大小小的伤口,凑上前问:“您的手不疼吗?”
靖王只觉得这孩子一堆废话,简直跟元烈小时候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