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之人皆自卑。
“为什么叫「秀奴」啊?”陆银屏隔着天子衣摆,探手去摸他腰上的那块疤,“鲜卑人取名好奇怪,总是叫什么什么「奴」……”
他被她轻轻地揉着腰间的旧疤,只觉得浑身都滚烫。
“鲜卑人崇礼好佛,「奴」有佛祖奴仆的意思。「秀奴」便是相貌秀致的佛祖奴仆。”他有些小心翼翼地捱着她的发间,继续道,“那时母亲担心父皇会发现朕是男儿身的秘密,便取了这么个女名。”
察觉到他的小心,陆银屏一个猛子又扎进他怀中。
“离我这样远做什么?”她依旧是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同小时候别无二致。
拓跋渊长叹一声,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我以为……你会……”会因此厌恶朕。
爱能生忧,忧即生怖。
陆银屏想起了靖王
如今的她得知靖王和三姐已平安前往薄骨律,她也没有了后顾之忧。
世上男子千千万,可现在唯有他一人能让她对望之时现青眼。
辽东
天子年少时的经历约摸只能用「不堪」来诠释。
年幼丧母,同母弟一道被送入含章殿被裴太后抚养。裴太后将视线放在母弟拓跋澈身上,并未留意到这位孤寂的公主殿下。
幸而靖王少时常照拂,也算是让他感受到一丝关怀。
只不过,储位并非是有能力便能得到,有时还需一个契机。
对于先帝而言,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将江山坐稳的太子,并不是建军有功的太子。
崔氏百年望族,于世族中享有极高声望,先帝自然不会去碰这个钉子。然而此事机要,只能让一个信得过的人去办。
天子潜伏在崔煜身边日久,渐渐地拿到崔煜乃凉主之后的证据。与此同时,又发现了世家中的另一个秘密。
是同舞阳侯陆荆玉有关的秘密。
所以最后他成了太子,也如先帝所愿,在这个位置上安安稳稳地坐了八年。
他自回忆中抽离,见陆银屏依旧伏在他怀中,乖巧得像只猫。
像陆四这种被惯得无法无天的姑娘倒是有不少,她们通常做事毫无顾忌,同时又敢爱敢恨
至于过去
而崔煜则是咎由自取,谁让他是凉主之后,又惹了不该惹的人?
“若换做是我,可不会这么简单就让他死了。”陆银屏亦是护短到了极致之人,想起崔煜来只恨得牙痒痒。
“他死得并不简单。”他的牙齿流连在她锁骨上,蜜糖一样的甜香钻进鼻腔,带着无比战栗的快意。
想起崔煜被活埋前望着他时那副惊疑的模样,天子开始还觉得畅快。
直到后来皇权渐渐稳固,佞臣诛,贤臣亦要诛
起码不像多数人认为的那样,只要有权力便能做一切想要做的事。
“坐在这个位置上,朕时常感到为难。”他将脸埋进她的肩窝,淡漠地道,“譬如朕初继位那两年,先帝已崩,大臣对朕多有猜忌,以致裴太后专权。朕同她斗法,最终将她手上的政权如数收回……裴太后不是善茬,兴许如今也在琢磨如何挫朕锐气。”
他不提还好,他一提起裴太后,陆银屏便又想起地图那事儿了。
“咱们回宫后你得让我去见见她。”陆银屏又捏了捏他腰上的肉。
天子本不同意,可架不住眼前人的软磨硬泡
先前还能唬她,如今真摊了牌,他只觉得自己直接被拿捏住了命脉,竟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来。
“好好好,都随你。”他无奈地道,“不过,届时要让李遂意和石兰他们跟着
陆银屏笑眯眯地道:“记住了记住了……”
二人又喃喃说了一通情话后,紧紧拥在一处沉沉睡去。
此夜星辉月满。
十月十五……
东海郡太平,京中却算不得太平。
陆瓒一早便打算出门,房里的东西还未收好,却听陆珍使了猎心前来襄助。
“老夫人前些日子不是说要给二小姐和姑爷房中添个侍妾?其实这事儿,原本奴不想来。”猎心难为情地道,“哪有未成家的兄长插手嫁出去的妹妹宅中事务的?二小姐的心也忒大了些……”
陆瓒微微蹙眉,又道:“你先去,我稍后就来。”
猎心见他依然将门关得紧紧,总觉得他最近神神秘秘一个人不知道在房中鼓捣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