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个傻子!”陆银屏咬牙切齿地道,“谁有那样大的本事,能挨个儿记住十多年前遇到过的人?这十年里难道人的模样就不曾变过?
你都长开了,个头还蹿得这么高,若不是联想起崔煜怎么没的,你便是亲口告诉我你是秀奴我都不会信!”
自惭
有人夜间挑灯敲了敲李璞琮的房门。
“咚……”
“咚咚……”
李璞琮正捧了本书握在榻上,听到声响后高声问:“何人?”
“故友。”外间人答,“八角,别来无恙?”
「琮」即为八角玉器。
“老秃驴!”李璞琮一听,立时便下了榻,鞋也未来得及穿骂骂咧咧地便去开门。
门外之人正是慧定大师,二人数年未见,依然以绰号互称。
李璞琮见他带了副棋盘来,笑骂道:“臭棋篓子找不到人下棋才想起我?”
慧定呵呵一笑,随着他进了房内。二人架起棋盘,开始了一场不断悔棋的拼杀。
“我见他已不同于十年前。”李璞琮边落子边道,“崔煜性恶,可他身边有一鲜卑侍女却博古通今,不似凡品。为从崔煜手中将她救回,我便收他做关门弟子。
待他不辞而别之后,崔煜又来索他,我便谎称秀奴已经嫁于我世侄……只是我从未想到,他竟是位皇子。”
“当年宇文贵嫔诞下天子,唯恐被杀,便谎称诞下一公主,并为他取名「秀奴」。直至现在,大司空宇文馥也常唤他「阿奴」。”
慧定低头解释道,“先帝在时将陛下与端王送与裴太后,自己却不曾对其多加照拂,所以并未察觉。直至发现时,已经是十三年后……”
“十三年……十三岁……”李璞琮突然道,“是来我那里那年?”
慧定道了声是。
李璞琮又问:“天潢贵胄,为何以崔煜女婢身份出现?”
慧定圆润的面皮依然带着和善的模样,却始终盯着棋子,不曾抬头看他。
“八角可还记得崔夫人的来历?”慧定问。
“自然记得。”李璞琮捻着胡须道,“崔夫人曾在瀛州卖过豆腐,因她出身太过低贱,还闹了不少的笑话。只不过后来李伯言娶了江南名妓,这才将崔氏的风声盖下去……”
“崔夫人并非是位豆腐西施……”慧定捏着棋子,淡淡地道,“她是已故凉主嫔妾,嫁给崔渐时已身怀六甲。”
李璞琮闻言,惊骇不已。
“你的意思是说……”他浑身冰凉,一只颤抖着的手指着慧定,“你是说……崔煜是……是……”
“大凉余孽。”慧定抬起了头,“莫怪贫僧说话难听
太祖称帝后民间以「白虏」为由,各地掀起乱事。为安抚民心,太祖并未在第一时间处死凉主,反倒封他做了个惜命侯,让他多活了两年。
然而那时太祖病情日益加重,处死凉主时并未留意他有一嫔妾逃出燕京。
直至后来查到时已病入膏肓,不得将消息告知给尚还年轻的先帝。
先帝继位后政务军务加身,难以祛除这块心头毒瘤,可帝位尚未坐稳,不能告知他人凉主之子尚在,担心有人借势起兵。恰巧这时发现当今天子身世秘密,索性顺水推舟将此事交给他,命他前往崔家暗中调查。”
李璞琮耐心听完,最后瞪着眼睛道:“好大一盘棋!”
慧定却笑了笑。
“如果这是一盘棋的话,你的见识仍是有些鄙陋了……”
“的确是我考虑不周……”李璞琮叹道,“崔煜看似活泼开朗,可性情暴躁、行事阴毒
我本也不想收这个徒弟,可实在架不住崔渐苦苦相求,并保证之后会将崔旃檀也送往我处……你知道,旃檀天资聪颖,天性纯良,我很久之前便想收他为徒。”
“所以,你是看在崔老和崔二公子的份上才收了崔煜做学生?”慧定问。
李璞琮点头道是:“崔煜是我第一个学生,第二位便是裴慕凡。他二人一道进学,慕凡样样比他强。那时天子在崔煜院中,许是因为避人耳目,倒不曾露过面。旃檀和小四也是后来才来的……”
“缘分天定。”慧定又道,“他二人的缘分冥冥之中就已经结下了。”
李璞琮「嗯」了一声,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地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慧定见他一副了然的模样,好奇地问:“怎么?可是想到什么事了?”
李璞琮略一犹豫,却又想起眼前这位老友是天子的人,还是告诉他了。
“崔煜残忍,却应当是知晓自己身世的。”李璞琮道,“他常以折磨人为乐,尤其是天子和另一名唤做「檀奴」的女奴。因他二人同为鲜卑人,崔煜对他们十分憎恶,时常鞭笞二人,有一回甚至拿了烧红的三角烙铁去烫他们
慧定听后定了定神,又将棋盘上的棋子弄乱。
“你这秃驴!”李璞琮气得难受,“下棋不好好下,说事不好好说!”
慧定眯起了眼睛,乐呵呵地道:“这不是一直在听你说?”
李璞琮被他这么一搅和,闲聊的心也没了,斥了他一通后二人又重新开了一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