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循声望去的同时,身体下意识传球,踢给那个男孩, 足球在男孩脚下停留片刻, 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射进球网。
口哨声响起,同队的队友欢呼。
陈彻,这是那个被簇拥着的男孩的名字。
简阳光第一次在?花名册看到这名字, 是小学开学,他老爸带他来学校办留级手续转班的时候。喜爱卖弄文采的简老板, 指着上下挨在?一起的两名字, 问简阳光的新?班主任,陈彻陈融是不是两兄弟, 得到肯定答案后,笑得很得意。
简阳光多嘴问了句你怎么知道,被简老板抓住机会教育了一顿,“就说让你多读点书?吧。”
一彻万融。这是陈彻陈融两兄弟名字的来源。
简老板感叹这家父母是会取名的文化人, 作为独生子?女?的简阳光,却只有一个想法, 连名字都?要捆绑在?一起,也太不自由了。
开学看到长相近乎一样的两个男孩,简阳光毫无迟疑地判断出,他们一定就是那两个被捆绑在?一起的可怜的家伙。
可怜的家伙,是简阳光对陈彻陈融的第一印象。然而,在?同班一段时间后,他才?知道,原来可怜人是他自己。
那两兄弟不仅长得招人喜欢,上课被老师提问时的反应速度,更是招人羡慕。
尤其是那个叫陈彻的,比起弟弟陈融的沉默乖巧,随时随地散发着我是社?恐别跟我说话?的气息,陈彻完全就是个社?交达人,偶尔喜欢耍点帅的小拽,行?走的开心果。
简阳光随时回头,随时都?能?看他跟人笑呵呵聊天,开朗得仿佛他才?叫阳光。
那时候,简阳光远没有长大后的社?牛,尤其刚留级,多读一年?的小孩子?难以?融入新?班级,他把这群新?生看做不成熟的小屁孩,这群新?生把他看作犯事留级不好惹的“大哥”,尽管大家的年?纪只相差一岁。
刚开学时,简阳光文艺又忧郁地把自己看作独自游走在?新?班级边缘的透明人,孤独生长在?阴暗角落的蘑菇。
和?陈彻真正产生交集,是开学后不久的体育课,这场并不正式的足球赛后。
被汗水浸湿的短袖紧贴在?皮肤,身上黏巴巴的,刚运动完的男孩子?们排着队在?操场旁的洗手池冲脸。
简阳光走到正在?洗脸的男孩旁边,喊出一个名字,“陈融。”
男孩停下往脸上泼水的动作,关掉水龙头,滴着水珠的额发下,一双漆黑的眼睛锐利地瞪过来,“我是陈彻!”
双胞胎最讨厌被人认错,陈彻陈融长得没差,但两人的性格气质截然相反,所以?就算是两人穿着同样的衣服站在?一块,也几乎没人会把他们认错。
简阳光也觉得他们俩一点都?不像,但他就是喊错名字。
带着一点恶趣味或者说是恶意,故意叫错,故意惹人不爽。
简阳光是那种挑衅完立刻就怂的人,见对方生气,马上就装出不好意思的模样,“哦,对不起。”
他的道歉比青安市的台风还来得快。
“真是的,明明陈融都?不上体育课,怎么还把我认成他?”陈彻还在?因为被认错而不爽地嘟囔,稚气的脸尽是扫兴。
不过,他的脾气也和?青安市的台风一样,去得也快。
他抹了把脸,又说:“你球踢得不错,下次再?一起?”
上一秒还在?生气,下一秒就开始约球了。简阳光搞不懂这人,但没有拒绝,他咧嘴一笑,“好啊陈融。”
“……喂!”
故意犯贱的人,被陈彻追着满操场跑。
从夏天到冬天,在?青安市下起第一场雪的时候,简阳光对他的称呼,从时不时故意犯贱喊错的“陈融”,变成被陈彻本人嫌弃太肉麻的“阿彻”。他们一起堆雪人,往对方身上砸雪球,一起舔铁栏杆,呈大字型躺在?雪地里比谁呼出的白气更多,把鼻子?耳朵冻得通红。
陈彻是简阳光亲近的朋友,也是他一直羡慕的人。在?和?他成为朋友之前,就羡慕着他。
惹人喜爱的长相,开朗阳光的性格,聪明过人的头脑,这人绝对是上帝的宠儿——简阳光不止一次这么想过。
上一个让简阳光这么羡慕的人,还是他的邻居发小,前同班同学,一个同样姓陈的男孩子?。
之所以?是前同学,是因为那个男孩在?开学前通过了跳级考试,从一年?级直升三年?级了,而简阳光,因为成绩太差,三门考了两门鸭蛋,被简老板要求重读一年?级。
同样是每天疯玩,一个跳级,一个留级,这是简阳光至今没能?想通为什么的事情。
陈彻也一样,同样是每天坐在?教室里上课,怎么一个天天考第一,一个就在?及格线上垂死挣扎。
年?幼的简阳光一点也想不通,后来索性不再?想,归结于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陈彻就是那种,爸爸妈妈们在?教育小孩时总会拿来作比较的“别人家的孩子?”,简阳光从一开始的厌烦到之后的与有荣焉,这么牛逼的人是我最好的兄弟,我也跟着沾光了。
大人们总说,近朱者赤,且更愿意自家小孩和?成绩好的孩子?玩到一块,仿佛智商是通过接触传播,跟聪明的人一起玩,笨蛋也会变聪明。
简阳光用从小学到高中的真实经历,亲身证明这是悖论。
他仍旧是智商盆地,他普通得就像路边随处可见的杂草,让老师过目即忘的某某某。
所以?,他对和?自己一样脑子?不那么灵光的涂然,有种天生的亲切感。
曾经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偶像,原来私底下也是个跟他一样差不多的普通学生,不那么厚道地说,简阳光为此而有种心理平衡感。
涂然成绩不好,陈彻处理不好原生家庭的关系,瞧,没有人是完美的,上帝到底还是公平地赋予每个人强项和?弱势。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平凡的日常有了裂痕。
像是有一只猫,闯进他普通的生活,起初不以?为然,而后,猫掉的毛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他也越来越因为这漫天飞舞的猫毛而烦躁。
涂然的成绩像跨栏飞人一样进步,从一班转到五班来的周楚以?,渐渐和?陈彻形影不离。
不平衡的感觉就像失重,他从高处往下落,失重感只会随着自由落体的速度越来越强烈,无论如?何也停止不了。
看到陈彻和?周楚以?互相推脱是对方讲题的方式不对,简阳光不可自制地想,他们或许都?在?心里觉得他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