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里没有什么情绪,寂寂如雪,卿晏枕着对方的手臂,忍不住扭头去看他,见皎皎月色落在他的侧脸上,那眉眼深沉,万年也难起一丝波澜,他心中忽然一动,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觉得他身上有种万古不化的寂寞。
那数万年的光阴,好像匆匆从他身上掠过,广阔浩渺,却又无形无迹。
明明人们是在为他而庆祝,明明这节日是因他而起,却仿佛跟他没有丝毫关系,卿晏不知怎么,就莫名有些难过起来。
“那以后我记着,我给你过。”卿晏道。
说完,他忽然探身去吻他眉间的那片月光。
卿晏自己也难以解释,只是忽然不想看见他那样的神情,哪怕这落寞只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薄野津只有一瞬意外,很快便对这送上门来的主动照单全收了。
卿晏被掐住了腰,抵在山坡上被吻得眼尾发红,气喘吁吁。
他的手被扣住了,腕上的雪白镯子和薄野津腕上的檀木佛珠轻轻磕碰在一起。
“怎么哭了?”良久,薄野津停了下来,伸手擦过他的眼角。
你还好意思问。卿晏瞪了他一眼,控诉道:“你太凶了。”
薄野津笑了一声,替他抹了下嘴唇,慢悠悠道:“谁凶?我方才可没咬你。”
“……”
卿晏确实是咬他了,但那是因为他方才亲得太过分了,他要推他,还被扣住了手不准表达意见。狗急了还跳墙了,他急了,怎么就不能咬自己男朋友一口?
卿晏哼了一声,故意道:“你不乐意,那我下次咬别人去。”
“不准。”薄野津从后面抱住他,如同禁锢,“你不是说要娶我么?这么快就变心了?”
“娶妻当娶贤,”卿晏道,“哪儿有你这么霸道的,你下次再这样,我就不娶你了。”
薄野津在他身后静默了片刻,才道:“真的亲得不好?”
“……”
卿晏没理他,此时,一枚萤火又飘到了他眼前,落到了他睫毛上,卿晏有些痒,眨了下眼,见那枚萤火竟有六边,状如雪花一般。
“你想学么?我教你。”薄野津道。
卿晏捏着那枚萤火转过身:“你不是说修幻术对道心不好么?”
“不要过度沉迷就好。”薄野津道,“你年纪还小,喜欢这些也是正常的,不耽误了正道即可,不必矫枉过正。”
“好吧。”听他如此说,卿晏便感兴趣起来,“教我吧——难么?”
薄野津握住他莹白如玉的手指,当真是手把手地教,卿晏的指尖凝出雪光,上下勾勒间,没幻化成萤火光芒,倒化成了一个幻影小人。
幻影小人的样貌与卿晏一模一样,只是身量大小不同,是个浓缩版本。
卿晏道:“……干嘛捏个我出来?”
薄野津懒懒反道:“那你想捏个什么?”
卿晏甩了下手腕,道:“我会了,津哥,你松手吧。”
这过河拆桥的理直气壮劲儿,薄野津笑了笑,松开了手。
卿晏第一次自己施幻术,不太熟练,不断扭头看薄野津,照着他捏出了个幻影小人,却没有方才薄野津带着他捏的那个好,这个小人的四肢和五官都有些错乱,只是勉强待在该在的位置上而已,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卿晏觉得,他要是一直只能捏出这种程度的小人,那这幻术,他是根本不用担心自己过度沉迷的。
薄野津瞧着他捏出的人,眉头微挑了下:“这是我?”
他还能认出来,卿晏觉得,看来还不算完全失败。
“虽然丑是丑了点,但我是个新手嘛,还是挺有纪念意义的吧?以后我肯定能慢慢进步的。”卿晏拿起那个幻影小人,放在薄野津脸侧,对比了下,感觉这对比有点惨烈,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这也能算是个生辰礼吧?津哥,你喜欢么?”
居然还有脸大言不惭地问人家喜不喜欢这失败品。
薄野津弯了弯唇角,手指微微一动,他的那个幻影小人随之而动,飞了过去,将卿晏的那个幻影小人压在怀中,亲了一下。
幻影只有形态,却不会说话,总不可能再口吐人言,嫌弃他凶了。
卿晏看得脸上一热,他自己接吻的时候都没觉得这么不好意思,看两个幻影小人接吻,却面红耳赤,浑身别扭。
只见薄野津的幻影小人抱住了他的幻影小人,卿晏随之感觉自己腰间也是一紧,身后的人的影子完全将他笼罩,垂头在他耳边低低应道:“我喜欢你。”
那声音本来质地清冷,可这么贴着面轻声说话,如同叹息一般,只剩下了低柔暧昧。
“这是我过的第一个生辰。”薄野津的薄唇贴着卿晏的发顶,不带任何□□意味地轻轻吻了下,“也是我有生以来最好的一个生辰。”
天刹盟外, 京洲城中。
此时已然入夜,但满街琉璃灯火喧腾齐燃,直映得黑夜如昼, 美不胜收。千秋节是仙门中最重要的节日,天刹盟的弟子们提前几日便在城中布了幻景, 集市灯会上悬挂的各色彩灯再精美, 到底也比不上仙法,一仰头, 夜空中便流光溢彩, 像是流星簌簌频落,盛大而梦幻。
苏符搀扶着他娘,缓慢地走在拥挤人潮之中。
他母亲眼睛看不见, 实在是一种遗憾, 这幻景无法用语言描绘,苏符只好问些别的:“娘, 您饿吗?听说齐洲那家特别好吃的名记糕点铺这次也过来摆摊了, 就在前面, 要不要买点尝尝?”
他娘道:“不必了,不是才吃过晚饭吗?你又饿了?”
苏符道:“我不饿, 我是怕您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