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艽也没好到哪里去,但她知道自己的任务,清了清嗓子,“就是旧社会给人当丫鬟也有月钱拿呢,现在他们家补偿我姐一份工资不过分吧?”
这下,就连领导们也不好说啥了,都听说过婆婆磋磨儿媳妇,可连着妯娌小姑子公爹大伯哥一家子来磋磨的,这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按照这几年的工资水平,咱们也不比男同志,就比对着刘家大儿媳的工资来算,扯平下来每个月算19块,不过分吧?”前几年工资确实低,女同志的体力赶不上男同志,做的轻巧活计嘛。
厂里会计是干啥的,谁的工资多少都有数,于是连忙说:“不止这数,我没记错的话算上奖金能扯到20块。”钢厂效益好的时候,算上加班啥的,会有不少的奖金,比其他厂子要吃香。
倒不是她胳膊肘往外拐,而是她也是一个女人,也有女儿,想想自家闺女要是也遇上刘家这样的婆家,别说算钱,她杀人的心都有。
秦艽感激的笑笑,最能共情女人的,永远只会是女人。“行,按照每月20块算,刨除每个月十块钱的衣食住行花销,我大姐结婚六年两个月零十天,抹去零头也就是74个月,工资总额是不是740元?”
众人掰着手指头算,会计自然是最擅长的,立马就答应:“对,是这个数。”
秦艽见大家都明白了,继续道:“我姐嫁给他的时候多水灵个大姑娘啊,谁见了都夸,现在被磋磨成这样,精神损失和健康损失赔偿三十元,咱明天就去住院,不过分吧?”
众人见她还能继续算,毕竟工资就已经高破天际了,都有点转不过弯来。
“怎么着,难道大家觉得女同志的青春和健康不值钱?”
这话谁敢说啊,这不是等着挨全厂女职工和女家属的喷嘛。
当然,这还没完,秦艽继续说:“最关键的,是他们家这么多年对我姐造谣,造谣我姐不会生育,也耽误了我姐的最佳生育年龄,要不是被他们家骗婚,我姐嫁给谁现在都抱上好几个孩子了,这损失少于一百块我能接受,我身边的女同志,全国千千万万女同志都不能接受!”
小女同志明明年纪不大,可说的话却掷地有声,明明搁谁跟前都站不住脚的赔偿理由,可由她一板一眼的说出来,就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这下,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沉默了。
沉默片刻,还是厂里的妇女主任出面,“是这么个理。”
其他妇女同志也有点动容,是啊,这谁的名声不值钱啊?年纪越大越不好生育,这可是一个女同志最年轻最美好的六年啊,一百块都算少的!
书记和厂长当了一辈子的官僚,知道啥叫顺应民心,此时更不可能干让全厂女职工失望的事,也点头附和,“是该这么算。”
“周会计算算,是不是……”
“一共920元。”周会计算得非常快。
众人一听,娘家人开口900还真不算多,不仅没白占刘家一毛钱的便宜,还便宜了他们20块钱呢!
不过,也有的人觉得要这么多太过分,小声开口道:“那你大姐这几年的吃喝拉撒,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是不是得把这部分扣除?”
秦艽冷笑,“首先,我大姐工资里已经扣除十元了,其次,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刘加伟每个月交20块给家里,工作八年交了1920块,婚前的咱们不算,单说婚后这六年就是1440块,这么大笔钱还不够养活我姐一个弱女子?更别说我姐还帮忙给人做席面,压根没白吃。”
众人一方面惊讶于她的计算速度,一方面也跟着点头,爱兰做席面的事谁都知道,算下来还真不是白吃白喝,反倒是人家没分走刘加伟一半收入算厚道的。
书记和厂长对视一眼,彻底明白在这个小女同志跟前玩数字游戏那是班门弄斧,“可跟咱的收入比起来,一口气拿出……这真的有点多……”
牛大刚收到小姨子眼色,跟自家那能把死人哭活的六奶奶使个眼色,老太太顿时一屁股坐地上,排着膝盖“哎哟喂”的哭起来。
关键吧,这老太太不仅哭,还唱,把爱兰多年不幸编成首尾押韵的歌词,唱得那叫一个哀怨,一个婉转,有眼窝子浅的女同志,都听哭了。
俩老头顿时头大如牛。
眼看着第一遍歌词唱完,秦艽明白火候到了,于是几句场面话让六奶奶收住哭声,她做好人:“这样吧,咱们农村人也不贪心,要赔偿只是想给我大姐要条后路,讨个说法,我也知道几位领导为人正派两袖清风,能为咱们出面是真正跟咱们工农阶级站一起的,我们也发自内心的钦佩领导,要不这样吧,那一百咱们就当请领导和众位街坊过年吃顿好的,我们只要八百块就行。”
这就跟后世商场卖衣服一样,标价900,再怎么好看,顾客也要犹豫,但如果告诉她们今天正好做活动打折,只要800就能全款带回家,购买欲是不是就蹭蹭上涨了呢?
这不,俩老头一听,哪还有不答应的,“既然是小同志体谅咱们,那咱们以后就记住你的情,刘家人以后要是敢去闹,你们只管来找我们。”
用一百块钱换来这句话,秦艽很满意。
“成,赵出纳,现在就给他们拿钱。”
“等一下。”
众人一看,又是那小女同志,不知道她还想出啥名目来。
“正好今儿双方人也都齐,咱们也立个字据,一式三份,我们家一份,刘家一份,剩下一份由贵厂保存,证明咱们啥时候为啥事拿了多少赔偿,怎么样?”
这话正中厂领导下怀,他们还真怕娘家人拿了钱以后不认账呢,要贪得无厌还来闹,他们是不是每次都得按闹分配啊?
于是,钱和字句很快拿来,双方签字,刘家人那方的签字就由厂里代劳,反正这钱他们不认也得认,厂里给出去的,当然不可能不从他们身上拿回来,除非他们五个人的工作不想干了。
拿到钱,秦艽给牛大刚使个眼色,他这才又骂了几句,鸣金收兵。
直到几十号人浩浩荡荡离开家属区,一直躲在家里的刘家人这才敢派个孩子出来打探消息。这不打听还好,一打听知道厂里居然自作主张用他们工资赔出去那么多钱,刘老太顿时一口气没上来,倒下了。
当然,他们家怎么跟厂里闹,厂里怎么扣工资,是每个月少量扣然后多扣几年,还是一次性扣除,秦艽是不知道,也不关心的,她现在就带着大家伙坐上拖拉机了。
临上车前,她高声道:“今天谢谢各位叔伯兄弟的帮忙,咱们秦家人感激不尽,过几天正月初八,还请众位赏个脸,来我们家吃顿便饭。”
“成,这是一定的!”
“到时候一定要一家老小都来,啊。”
众人忙答应,秦友娣吓得在她胳膊上拧了一把,“小祖宗你放这大话干啥,这么多人你招待得起嘛,知道要花多少钱不?”
秦艽当然知道,但这次招待是免不了的。今儿得到这么多赔偿,多少人看在眼里,她们要是不出点血,别说大家不痛快,搞不好还有人起歹心呢。
再说了,她们孤儿寡母在屯子里,虽然大队干部的人都不错,但难保有二溜子,她们得到赔偿这件事瞒不了多久大家都会知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一顿饭,虽然不能永绝后患,但至少能堵堵某些人的嘴,也能在屯子里找几个能帮得上忙的同盟。
秦桂花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也是气得肝儿疼,她一直以为过的最风光的大孙女,居然是连大丫鬟都不如,亏她以前还一直以此为傲,谁知却是在大孙女伤口上撒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