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曜刷刷刷把文书全部写完,他们的进度条依然还在原地踏步。
萧景曜想了想,回到了江翰林带他去的屋子里,先把所有书籍都大概浏览了一遍,疯狂头脑风暴,在脑海里给它们分好类,然后开始慢慢整理起这些典籍来。
整理书籍并不是一个能够一下子就能干好的活,这一屋子的书,各个朝代的都有,有些甚至已经破损,还有的因为放得太久有些发霉,需要晒一晒,并且将破损处补好。
郑翰林喝完茶后过来看热闹,见萧景曜认认真真整理书籍的模样,郑翰林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来自己当年考上进士进翰林院的意气风发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心软了几分,主动对萧景曜说道:“我修补书画的本事还不错,你若是乐意,我可以教你几招。”
说着,郑翰林伸手指了指那几本有些破损的书,还有角落里放着的一卷明显有些念头的字画,“这些都是要进行仔细修补的,否则没法看,保存不了多久就会烂掉。秦学士既然把这活交给了你,不管棘手不棘手,都是你的活。你本来就太过惹眼,盯着你的人肯定不少,能做好的事尽量做好,免得被人拿住了把柄不停挑你的错处。”
萧景曜大喜,立即拱手谢过郑翰林,“我正愁该怎么修补这些书籍,没想到您就主动来帮我。先前来翰林院点卯时,晚辈还不担心自己行差踏错惹同僚们不喜,没想到晚辈运道好,碰上了您这样乐于助人的好前辈!”
郑翰林听着不住发笑,他也是有点私心在的,以萧景曜的年纪才华,和方才展现出的人情世故,必然不会一直在翰林院中蹉跎。郑翰林确实不思进取,没什么斗志,只想在翰林院中养老,但他还有儿孙,总得要为儿孙考虑几分。萧景曜前程似锦,趁着这个机会,卖萧景曜一个好,也算是和萧景曜有了份香火情。他日萧景曜青云直上,再想结交他,就不如现在容易了。
萧景曜也能猜出郑翰林的心思,不过这是人之常情,萧景曜很乐意承郑翰林这份人情。
主动帮忙和被动帮忙还是不一样的,萧景曜又夸了郑翰林一回,给足了郑翰林面子。如果说郑翰林之前还有些故意卖萧景曜人情的打算在,现在就觉得以萧景曜这份灵巧的心思,就算没有什么好处,他都乐意把自己的绝活教给萧景曜。
郑翰林他们摸鱼多年,就跟后世的退休老大爷一样,个个儿都有别的爱好。因为时间足够充裕,他们的爱好,一天天练下来,竟然都成了他们的拿手绝活。
郑翰林擅长的,正是修补字画。每年都在字画上花了不少银子,修修补补的,十分有成就感。当初郑翰林刚练习修补字画时,可没少拿翰林院里的书画练手。咳……那不也是干活么,就是他技术不过关而已。等到后来手艺精湛了,郑翰林也不再白做工,在外头给别人家修补字画,别人给的谢礼倒是比他的薪俸还高。
萧景曜听完郑翰林的光荣事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拿翰林院的藏书练手,技术熟练后出去接私活赚钱,自己一点成本都不出,傍身的技艺已经练成,还能持续赚银子。这羊毛薅的,妙啊!
萧景曜都有些好奇周翰林他们都会些什么绝活了。总觉得他们会给自己一个巨大的惊喜。
郑翰林说要教萧景曜,那就真的没有任何藏私。从自己的桌子里拿来修补字画的小工具后,郑翰林拿过一卷字画,就开始教萧景曜怎么修补字画。
萧景曜发现,一提到修补字画,郑翰林双眼都在发光,教萧景曜步骤时,郑翰林的神情十分严肃,不复寻常乐呵呵的模样,一板一眼地为萧景曜讲解每个要紧的步骤。
要求十分严格。
萧景曜同样听得十分认真,他的记忆力本来就非常好,郑翰林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萧景曜都记得清清楚楚。再加上萧景曜本身肢体协调性就特别好,精神够专注,干起这种精细活来,手稳得一批,根本没有误差。
郑翰林本来是想送萧景曜一份人情才决定教萧景曜怎么修补字画,结果一见萧景曜领悟力这么强,上手飞快,郑翰林也忍不住起了爱才之心,又告诉了萧景曜几个要点。见萧景曜有条不紊地按照自己教的方法修补完一幅字画后,郑翰林忍不住感慨,“怪不得公孙大人只在几年前见过你一面,就愿意教导你。”
碰上这种良才美玉,谁能忍住不雕琢一下?
郑翰林觉得自己不能。
这一个下午,郑翰林难得没有和同僚们吹水摸鱼,陪着萧景曜修补完了好几幅字画。看着萧景曜的修补技术从生涩到熟练,郑翰林简直成就感爆棚,还开始打趣萧景曜,“也就是你家有些家底,不缺银子。要是像别的穷翰林那样,只靠俸禄养活一家老小,穷得一个铜板得掰成三瓣花。学了我这招,出去帮人修补字画,尤其是京城那几家大的店铺,给银子十分爽快。一单下来就能让家里过上三个月大鱼大肉的好日子!”
提到这里,郑翰林的语气便有些激动,很是自得于自己的本事。
萧景曜真心地点头附和,“您真厉害!”
郑翰林见萧景曜满眼真诚,没有一丝对他的鄙夷,忍不住笑道:“你就不觉得我堂堂翰林,放下身段同那些店铺掌柜合作,由此来赚取银子,太过俗气?”
萧景曜诧异地瞪大眼,“凭自己的本事赚银子是什么俗气的事吗?前辈身为一家之主,是家中的顶梁柱,能给家人更好的生活,为什么不干?又不违背律法。能更好的奉养双亲,不也是孝顺吗?”
郑翰林一愣,而后偏过头去,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来,看向萧景曜的目光十分亲近,宛若在看自家子侄。
翰林院有食堂,不过味道说不上好,就是寻常口味,不好不坏。萧景曜想着自己今天吃的瓜也够多,了解了不少翰林院重要人物的信息,在中午下值后,特地去酒楼买了些好酒好菜,谢过周翰林等提点自己的同僚们。
周翰林果然很高兴,睡了一上午后,周翰林的精神头好得不得了,一边吃着酱肉一边继续给萧景曜提供小道消息,“你那屋子里的书,是翰林院里最乱的,本来不该安排给你,也不知是走了门路,最后这份差事就落在了你头上。”
“好在你年轻,在这儿待了几年也没什么问题。小伙子别心急,要沉得住,未来还长着呢!”
萧景曜当然知道这个道理。放眼望去,整个大齐朝堂就没有一个比他更年轻的官员。要是有个什么我和同僚比命长的节目,萧景曜定然能笑到最后,指不定送走了同僚,还能送走同僚的儿子和孙子。
不过,周翰林话里话外透出来的口风,让萧景曜更加好奇。哪位同僚对他这么看好,觉得他年轻又有前途,所以蹉跎几年也不碍事。这个逻辑,他自己就不觉得离谱吗?
萧景曜都被气笑了。
从郑翰林那里学了手修补字画的手艺,萧景曜心情大好。看着满屋子乱糟糟的书,萧景曜的容忍度更高,有条不紊地开始整理起来,准备给同僚们一点图书管理方面的小惊喜。
只可惜屋子里的书太多,萧景曜还要修补晒书,又要登记造册,进度必然快不了多少。
萧景曜也不急,他才刚来翰林院,盯着他的眼睛都不知道有多少,先沉浸一阵,认认真真干好手上的活也不错。
反正三年后再考评,时间还长着呢。
萧景曜悠哉悠哉地整理了一天书籍,这让很多盯着他的人既有些高兴,又有些失望,还有些遗憾和不满。每个人对萧景曜的感官都不同,内心情绪自然也不一样。
到了申时,周翰林等人一刻都不在翰林院里多待,立马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
萧景曜跟随大部队,见其他屋里也陆陆续续离开,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都放在柜子里摆好,打算去买一套修补字画用的工具,明天带来翰林院,继续自己的修补字画工作。
楚行昭和陆含章也进了翰林院,他们两人的去处都比萧景曜好上一点,一个跟着待诏,为后宫起草诏书,这个活既轻松又容易在正宁帝面前露脸,果不其然,被楚行昭得了去。
陆含章则跟着一位侍讲,继续看书念文章,一天下来只觉得自己还在听夫子讲课,眼睛都要冒圈圈了。
两人见了萧景曜,立即迎了上来,笑着同他说起今天当值的趣事。
官场上,同年是一份十分重要的关系。哪怕萧景曜和楚行昭他们私底下没有往来,但他们是同年进士,天然亲近。进了翰林院后,更是只有他们三个官场菜鸟,楚行昭和陆含章自然而然又对萧景曜亲近了许多。
萧景曜则告诉他们,自己学了一项新本事,惹来他们不赞同的目光。
“萧兄可是金科状元,怎能做这些粗活?有要修补的字画书籍,应当让上峰安排人来修补才是。”
楚行昭略微客气些,更担心萧景曜完不成任务,“一屋子的书籍,要修补的不知有多少。你一个人修修补补,不知要蹉跎多少光阴。”
连个在陛下面前露脸的机会都没有,以后还怎么升官!
这话两人都没说出口。认真算起来,他们和萧景曜虽是同年,却也是竞争关系。萧景曜本就过分出众,压得一众才子黯淡无光。
现在萧景曜被安排去编书,没了露脸的机会,他们也不用面临来自萧景曜的压迫感,委实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