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怜卿尘不急不忙,抬手扶正衣襟,缓步向内走去。
一青衣男人瑟缩伏地,脸上g0u壑纵横,头发灰白,见模样早已年过半百,茶杯碎片散于手边。
另一男子不过二十出头,端坐在木质轮椅上,气质柔弱文雅却尽显华贵,仿若无事发生,挑逗着肩头的黑se小蛇。
见怜卿尘入内,伏地男子全身颤抖着踉跄爬出门。
余下男子抬眼看她,双手放膝,唇角微钩,“五妹,儋州一别,医术jg进不少啊。”
怜卿尘随处挪了张凳子坐下,解开面纱,一张魅人的脸终于露出全貌。
柳眉桃眼,朱唇皓齿,鼻子jg致小巧,典雅五官下还具有几分异域风情,笑意盈盈地模样像一只正在打量着猎物的妖jg。
“三哥的腿亦好了不少。”
宋沿攥着衣角的手指泛白,呼x1紧促两秒后一声长叹,“这次大会,我不过顺水推舟,做个人情罢了。”
怜卿尘眉头轻佻,双眼微眯,眸中透出猩红危险,嗤笑一声。
“确实,若是你,便不会结束地如此云淡风轻了,定要尸横遍野,哀嚎满地才尽兴。”
话锋一转:“我对那个位置不感兴趣,我只要真相。”
对怜卿尘的形容,宋沿并不反驳,食指蘸水,在桌上写下两字——青霄。
怜卿尘眼中透出的危险霎时吞噬了整个屋子。
看来这青霄,非去不可了。
宋沿送她两字,但怜卿尘并不想与他有太多纠葛,睨了一眼宋沿肩头的小蛇,从袖带拿出两瓶药置于桌上,“蛊物,还是少养些好。”
算了算时间,怜卿尘拿起药物,重新系上面纱朝墨霁房中走去。
看清来人,原本静躺在床上的nv子一手撑起身子,眉间多了几分柔和。
“进。”
怜卿尘径直走到床边,抓出墨霁藏匿在被褥下的手,“不想要了可以告诉我,不必浪费时间。墨,首,席。”
不出所料,这人的伤口又撕裂了。
“抱歉。”这人还是一副冷淡的模样,让人瞧不出丝毫悔改之意。
怜卿尘有些恼火她的反应,俯身向前,并不礼貌地开口,“你就是这样对救命恩人的吗?”
那人偏过头,四目相对,语气也不客气,“你想要什么报答。”
“啧,五日,不多,正好一百文。”怜卿尘将手摊开伸至那人眼前,示意诊金。
墨霁一愣,想不到她的报答竟然是只是寻常诊金,顺而转过头看她,向前指了指,“衣物里。”
取完铜钱,怜卿尘替人包好伤口,“我下山了,有缘再见。”
身后人淡淡应了声,又变回冰冷的模样。
怜卿尘没注意到身后的人拿出枕下的字条,静默良久。
回到客房,柳笙已经收拾好行李,对墨霁的伤势关切道:“墨nv侠怎么样?”
“毒算是解了,剩下些皮外伤,应无大碍。”
柳笙松了口气,毕竟墨霁是为救她所伤,若留下隐疾,她是千万愧疚的。
整理好所有行李,两人赶正午下山。
破云大殿内。
一男一nv正在打斗。
男子持长刀步伐稳健,看似胜券在握,实则招招被nv子卸下力来,未近nv子分毫。
nv子一身玄se,身形矫健,将nvx身t的柔与剑的刚劲完美结合,仿若谪仙,攻守自如,虽未拔剑,招式间尽是凌厉的剑气。
胜负未分,男子却收刀作揖,歉声道:“鹤某技不如人,武林大会实在胜之不武。”
nv子回礼,“鹤公子谦逊了。”
鹤七寻知道对方话里的安慰之意,再次作揖,“鹤某需回青霄处理门内之事,就此别过。”
下山路b上山路更加难走,加上山中雾气弥漫,路面sh滑,怜卿尘二人几乎要贴着岩壁,夹着岩缝爬行。
“啊卿尘,要是咱俩会轻功就好了。”柳笙像只壁虎粘在墙上,举步维艰,仰天哀嚎。
“别抱怨了,先省省力气吧。”怜卿尘亦粘在墙上,瞧着十分滑稽。
忽然,柳笙从木箱内翻找出两双木鞋,脚掌与后跟分开,可调节长短保持平衡,鞋底长出尖刺。这是她依照古书仿制的登山屐。
“看我这木鱼脑袋,把它忘了。”
两人穿上后虽不能做到如履平地,但确是减少了下山难度,至少二人不用再像先前一般的狼狈模样。
艰难下山后,已是傍晚,山峰隐入夜se,不似山上冷清,山下集市仍灯火通明。
两人找了家客栈住下,疲惫感很快席卷她们。
颤颤巍巍的烛火将人影镶嵌上毛茸茸的光晕。
睡梦中,怜卿尘的感到浑身燥热,额头冒出一层白珠,她不安地扭动着身子,企图安抚被激起浴火的身子。
又来了
四年前,荒漠中。
枯h的枝叶被h沙肆意拍打。
怜卿尘被困在沙中,身t一点点下陷,烈日炙烤着她,发丝,口中,指甲,身t各处都被h沙侵犯。
活下去,活下去
她不甘地挣扎。
困兽之争,何其可笑。
不知过了多久,怜卿尘感觉自己快要接近极限,皮肤被晒g,g皮一半黏腻在脸上,一半悬挂,皮上挂着层薄盐,红的发紫,白的发青,让人辨不出几分好看来,活像个si人。
就这样了吗。
她不甘,但连挣扎的力气都已经被炙烤g净了。
突然,发觉自己的头顶被一团y影笼罩,y影隔开吃人的太yan。
竟是一位h衣nv人。
一道长疤横在nv人脸上,从左脸颊跨过鼻梁骨到右脸颊,将一副秀丽的五g0ng砍成两半。
荒漠中将si的鱼如遇甘霖,似要耗尽最后一丝生命抓住机会。
“救我求你还有未尽之事”g涸的喉咙里发出嘶哑声,连字音都被撕碎。
nv人冷笑,“你?能给我什么。”
“一切”
nv人嗤笑出声,从袖口取出一枚丹药递到她嘴边。
嗅到丹药,怜卿尘大惊失se,nv人要给她塞的竟是毒。
见她抗拒,nv人反而觉得有趣起来,“你这小妮子,竟认得?”
怜卿尘sisi闭着唇,可她现在哪里还有反抗的力气,丹药生生被nv人掐着两颊塞了进去。
随着丹药下肚,怜卿尘的骨头好似被蚂蚁撕咬,奇痒无b。血ye又似凝结成冰,冒出的寒气与炽热的h沙不断冲击,冰火两重天。
混沌中,怜卿尘感觉自己被带离h沙地,后来她才知道救她的nv人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毒娘子——怜炽。
换攻视角,治疗番外h
夜晚的热闹b白日更胜。璀璨的烟火与融入满天繁星,两旁的商铺高挂着亮堂的灯笼,上绘有喜庆的图案。
最热闹的是人。
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皆身着盛装,提着各种样式的花灯,他们欢笑着,歌舞着。
望着此景,怜卿尘在心中估算日子。
“上元节。”
有人抢先了回答。
了然,怜卿尘冲身旁人明媚一笑,“小nv不熟青城镇,可否请首席带路?”
“嗯。”
见墨霁还是那样没有温度的语气,怜卿尘觉得不满,分明是她方才要与自己同行,现在又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好似自己强迫她一般。
想到这,笑容也淡了几分,扭头不再理会那人,自顾自向前走。
就这样一前一后,怜卿尘在前走,墨霁在一步之外的距离紧紧跟着,丝毫没有被身旁的人流g扰,像一个不逾矩的贴身侍卫。
因着墨霁的态度,怜卿尘心中燃起的热闹趣味也消散殆尽,将喧嚣欢喜隔绝在外,径直穿过最繁华的地段。
怜卿尘的脚步越来越快,好似刻意想要甩开身后的人。
走着走着,她被自己此时的状态惊到,自己这是……
因为墨霁的态度生气吗?
但她怎会不知道,这人的x子便是这样,若热情回应才有蹊跷。
心中的郁火越旺,她不明白自己现在无端的情绪从何而来,只能直直沿着路走,试图一个人找到答案。
眼前是大片的墨蓝湖泊,怜卿尘停下,身后那人也跟着停下。
湖面上开满花灯,顺着水流摇曳,将美好的祈愿送去远方。
怜卿尘不再看湖面,转过身,与她面对面,眸光映着眸光。
她终于明白自己的情绪从何而来。
墨霁的模样与她的阿姊太像,她无法做到对这张脸毫无反应。
那自己现在这样,算是什么?
怜卿尘将目光移开,眺向远处依旧热闹的街市,似乎b刚才更热闹了些。
“墨姑娘喜欢什么样式的花灯?”
似没反应过来怜卿尘没由来的一句,墨霁顿了好一会儿,才迟迟开口:“月亮。”
月亮……是阿姊最讨厌的形状,月有圆缺,她不喜缺憾,不喜离别。
怜卿尘彻底不看她,自嘲地低头笑笑,喃喃低语,“我喜欢兔子的,你喜欢吗。”
不等答案,独自离开。
她无法再与墨霁有再多的纠缠,日久生情的道理她不是不知,墨霁与她的心上人长得如此相似,她不愿也不能再继续下去。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长相相似也并无可能。无论如何,她不会背叛对阿姊的情感,哪怕这份情感再也寻不到归处,也不会。
见怜卿尘决绝的态度,墨霁伸手想要留住她,但那人越走越远,只好先继续跟着,用蚊y大小的声音回答,“微儿,阿姊怎会不喜。”
秦家满门抄斩,温家五万将士尸骨未寒,ai人求情被连累,幸好被师傅从乱葬岗发现才捡回一条命容她复仇,然而当年的事,至今线索还是寥寥。
那些恩怨,不能再连累旁人是r0u
所以,来到这场b赛的代价就是,为了哄人,她被秦玉瑶拉着,足足练了两月的马术。
学马术,又不止马术。
她不会轻功,仿不会秦玉瑶的上马方式,最后学会的,也是最大众的方式了。
思绪回到当下,怜卿尘望着墨霁前去的背影出神。
如果容貌相似,是巧合,这难道也是巧合吗?
才被抛弃不久的猜想被重新放到台面上。
时间可以改变一个的x格,却无法改变习惯。
如果墨霁真的是秦玉瑶,为何不愿与她相认。
莫不是当年的惨案,让这人伤到了脑袋失忆了?
还有她奇怪的t质……
她低头叹气,嗤笑一声。
她开始庆幸,没有决绝地把墨霁赶走,是或不是,她都还有很长的路可以找答案。
“哒哒哒——”
墨霁有心等她,行得慢,两人很快并肩。
“怜姑娘似乎有话想说?”
墨霁率先打开话头。
怜卿尘知道,即使墨霁就是秦玉瑶,无论现在问什么,对方也不会承认。于是将昨晚的疑惑抛出来。
“你早知小姑娘昨晚会回荣家?”
“不,那日交战,我察觉它还存有意识并不是随意抓人,而是有目的。既然已经追不上,也寻不到青霄的人,何不去荣家看看?”
她答得自然。
怜卿尘点头,所以昨日墨霁是想趁夜se查探荣家内部,只是没料到,计划被打乱了。
“但荣家不过是青城镇的普通富商,青霄乃江湖大派,云碧城又相隔甚远,二者能有什么恩怨,还不惜绑架对方的孩子。况且若当真有什么恩怨,荣家岂会同意让青霄帮忙……”
墨霁轻叹了口气,“他们的意图,我也不知。”
“那个黑衣人怎么回事?”
墨霁知无不言,“孩子是他送回来的,而且此人轻功极好,看t型应当是个男子,不过夜黑,我也辨不太分明。”
怜卿尘点头,“莫非,这黑衣人只是这附近还未离开的江湖侠客?打抱不平却不愿露面,意外撞上了我们。”
不一会儿,好不容易舒展的眉头又拧皱起来,“能让你觉得轻功极好的人,放眼整个江湖,也为数不多吧。”
怜卿尘正思索,见身旁人神se如常,手托着下巴轻敲脸颊,“还是说,你已经有人选了。”
墨霁不答,平稳地驾马,缰绳一拉,原本宽直的大道不走,转向进了小道,冷冷道:“鹤七寻。”
“原本我只觉得黑衣人的身法很熟悉,应当与我交手过不止一次,只是苦苦找不到人选,那日他突然出现,便明了了。”
怜卿尘正yu点头,又觉不对,疑惑问。
“可是荣夫人不是说,青霄的确派人解决此事,他出现在荣家并不奇怪吧?”
“不,那时府内动静不小,无论青霄还是荣家,第一时间注意到的都不该是你。”
疑惑解开,怜卿尘接着说:“而他,作为主动请缨帮助的领头人,却对小nv孩回归不感兴趣,反而转移注意力到我身上——因为他b所有人都先知道小nv孩已经回归。”
“再来,那时,荣家众人都沉浸在孩子归来的喜悦,偏偏鹤七寻闯进来。”
闻言,怜卿尘彻底明朗,连声调都上扬几分,道:“荣家本就不怎么待见青霄,他知道我与你是一同,冤枉了你这‘救命恩人’的同伴,这便使荣家怒上加怒。看样子是荣家赶走了他,实则是他离开的绝佳时机了!”
墨霁偏头欣赏地望她,眼神中充满肯定。
这样,黑衣人是谁的问题解开了,可是,若这人是鹤七寻,那便处处是疑问了。
何况这几次青霄弟子异变都是在人多的场合,青霄要瞒肯定是瞒不下来。但他们既然以私服禁药解释,是想挽留门派颜面,鹤七寻等人上荣家倒也合理。
既然这人是他救的,小nv孩也平安无事,他大可拿着这笔功劳替青霄扭转一定名声,但他却选择隐瞒身份。
除非,他并不想替青霄找补……
想到这里,怜卿尘被自己的结论惊住,光是鹤七寻青霄大师兄的身份便站不住脚,青霄不同于破云的能者居上,而是血缘,青霄现在的掌门,也就是鹤七寻的父亲。
于情于理,鹤七寻都不会希望青霄坏了名声,毕竟青霄若昌盛,他会是最大受益者,更别说他父亲这一层。
还有青霄弟子的异变,绝非禁药如此简单,鹤七寻作为青霄高层怎么会不知,他鹤七寻甚至都有可能是异变的始作俑者之一。
结论被否定,怜卿尘也不再继续想,事实如何,是敌是友,之后自会知晓,于是将心思转到驭马上,与墨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墨姑娘能否给我讲讲你上山前的事?”
“嗯?”那人甚至没有转头看她,专心驾马。
想到这样突然询问过去,似乎有些冒犯,找补道:“抱歉,不想说也没事。”
“可以。”
没想到墨霁爽快答应,她既期待,又失落,静待下文。
“我生于青城镇,家中世代务农,母亲生我时难产去世。幼时,父亲被朝廷征兵要了去,还没到战场,病si了。晚几年长兄也被迫入了军营,到了战场,也si了。”
“家中只剩我和祖母,四年前大灾,祖母想把g粮留给我,我不肯,她就将自己关在房内,生生饿si。敌不过流寇横行,家中被洗劫一空,我一无所有,上了山,成为破云弟子。”
这些事,不是她的亲身经历,而是她上山考核时另一位姑娘的故事,与她说的不同的是,故事的结尾,那姑娘不似她有曾经将军子弟的功底,考核第二关便si了。
她的语气很淡,不似平常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细细辨别,能听出话音里潜藏的哀默,似悠悠古琴,并不铿锵,蕴意万分。
这是她与墨霁认识以来,对方说话最多的一次,怜卿尘本想试探这人是否失忆,在听到墨霁的话后,所有的小心思都被打撒,呆呆地望着她出神,迟了许久,才怔怔开口,“抱歉,我不知……”
墨霁还是没有看她,目光朝着小路深处探,还是淡淡两字,但能听出为了安抚她刻意放柔的声调。
“无事。”
怜卿尘依旧陷在墨霁方才的回答里,连手中的绳都松了几分,她的过去,竟是如此……即使她曾经有过预想,现在知道,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还是笼罩了她。
是怜悯,同情,还是心疼……
又或是自责……
从前,她身居高位,在书里读,哪里战乱,何处灾荒,谁人生,谁人si,她读懂了书,以为自己就读懂了世间。
但如今身处世间,芸芸众生,又何止寥寥几字能够概括,他们不是文字,更不是数字,是一颗颗存在的,跳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