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白的凌乱发丝遮住了他的脸庞,冷白皮肤上血迹斑斑,毒蛇般的玻璃藤蔓在他皮肤上爬个不停,快要把肉刮烂了。
“昭然?”郁岸脚下踉跄,险些跌进水里。他呼唤了几声对方都没反应,迅速摘掉腰间的储核分析器,扔下背包和上衣,只穿一件紧身短背心,一个猛子扎进水中,朝水中央的礁石游去。
冰洞里的水温已经今非昔比,当初这里还像温泉似的暖和,如今却冷得刺骨,跳下去的一瞬间就从头到脚被冻麻了,向前游时耳边还能听到冰面被自己撞破的脆响,幸好身上有太阳印记御寒,否则游出十几米外还能不能清醒着上岸都难说。
他浑身水淋淋地爬上礁石,冷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嘴唇发紫,爬到昭然身边,撕扯捆住他的那些带刺藤蔓,完全忘记自己身处玻璃月季的记忆中。
昭然动了动,慢慢抬起有些骷髅化的脸,双眸红光隐现,尖牙微起,野兽似的对他低吼。
郁岸也对他呲牙,学怪物的声音吼他,他没有野兽的尖牙,却要在气势上压倒昭然,与他额头相贴,俨然一头更凶的小型怪物。
昭然怔了怔,收起身上不存在的倒竖的刺,低下头埋进郁岸光溜溜的肩窝里,喉咙里咕噜咕噜响。
温热的额头触及自己冰凉的皮肤,郁岸无措地扶住他的后颈,轻轻摩挲,学着每一次昭然安抚自己的样子。
过了很久,昭然的脸和声音才恢复正常。
“你怎么又来了。”他看到郁岸背后漫山遍野的玻璃月季,便心中了然自己已成为一朵梦之花记载的记忆,尽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太虚弱,“快走开。”
“又?”郁岸没听懂,只顾着用手掌心覆住他的伤口,这里空空荡荡,最重要的那枚代表家族血统的日御核已经不见了,“为什么要挖掉这枚核?”
“还要再解释一遍吗,乖乖。”昭然的力气所剩无几,轻吐着气回答,“我不能判断长在身上某个位置的是哪一枚核。我没想挖日御核的,只是想把战神旗帜挖出来给你,但赌错了。”
郁岸终于将这段情景与日记中联系起来,018年2月17日的日记里写道,昭然半夜带着一身血腥味回来,自言自语说“弄错了”,第二天就留下字条借口出差,回到极地冰洞,原来是回到家族为自己的莽撞失误谢罪。
“就算……就算弄错了,你已经伤得很重,怎么还要这样罚你……”郁岸使出全身解数撕扯捆住昭然的玻璃藤蔓,可除了双手被扎得鲜血淋漓之外毫无用处。
“这不算什么惩罚,我只是留一些热量在藤蔓里,在我不在的时候继续供养冰洞里的小生物,因为我离开的时间太长,这里死去了许多依附家族而生的弱小畸体,我没想过这些后果。”
“那你……怎么不留在这儿。”郁岸的声音越来越小,后怕当年昭然一念之差,决定不再返回自己身边,而是留在冰洞照顾家人。
“我留下来,你怎么办。”昭然用手腕碰碰他的脸,“连浮游生物都需要我,何况你啊。”
郁岸张了张嘴,远处冰洞顶端忽然向下坠落了一些晶石碎块,昭然脸色倏然变了,低声叫郁岸:“回岸上,找个礁石缝躲一下,先别出来。”
虽然不知道什么东西过来了,但郁岸对他深信不疑,转身扎进水里,忍着冷寒刺骨的冰水侵袭游回岸边,提起岸边的背包杂物贴着墙壁躲藏,找到一处裂缝便侧身躲了进去,只露一双眼睛向外偷望。
冰洞顶端光线汇聚的地方一直向下掉落闪亮的碎晶屑,晶屑碎片有秩序地飘落在岸边,竟从地面开始汇聚成一个浑身碎冰感的男子,赤足,身体如晶体透光,身上穿戴金色的铃链装饰。
那冰雕畸体直接蹚水接近昭然所在的礁石,他赤足踩在水面上,水便会在他脚下凝结成一块浮冰,走在水面上如履平地。
男子脸容冷酷,在昭然面前停下,一道冰凌飞向昭然,从空中凝结成一只晶石手,卡住昭然下颌要求他抬起头来。
“这又是个什么东西……”郁岸从背包里翻出成套的风物图鉴,在目录里寻找类似的描述,可石缝里太黑了,他又不敢用手机照亮,很难看清书上的手写体文字。
“日御不化川,是透晶石材质的矿物畸体,常伪装成冰山在水面漂浮,不会融化。在极地冰海亲族雄性中排行第四。”轻微的气声从身后幽幽传来,热气轻吹郁岸的耳廓。
郁岸猛地一震,下意识反手一刀,破甲锥从袖中滑进右手,向后钉进了石壁中。
距离刀刃两厘米外,一位黑发青年微扬下巴,惊恐举起双手,咽了下口水。
他右眼漆黑,左眼镶嵌着一枚银色畸核,畸核表面的纹路是叼着烟斗的福尔摩斯剪影,一级银职业核-推理家。
郁岸目瞪口呆,对面举起双手示意投降的青年,竟长着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青年结巴了一阵,忽然胸有成竹地解释:“我是……未来的你……你儿子。”说罢十分得意,似乎在心里夸赞自己怎么能想出这么天才的借口。
“这个理由我已经用过了。”郁岸凑近他,用破甲锥刀尖轻戳他的下巴,“而且你长得明明比我老,你都二十三了。”
挑战不化川
对面的青年只好更尽力扬起下巴避免被破甲锥尖捅破皮肉,半举双手:“你认识我?”面前的郁岸看起来与自己十八岁的容貌别无二致,十八岁的时候,自己应该还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小坏蛋才对,如果他不认可自己与他是同一个人,却一直与昭然保持同居关系的话,说不定会情绪失控杀死自己,所以才不得不编个谎话糊弄一下他,反正小孩子很好骗。
“我读过你留下的日记。”郁岸往山缝外瞄了一眼,压低嗓音一字不差地复述日记里的文字,“022年1月2日,‘我要去一次新世界,我已经摸到了进入的途径,可以从正门进入,也可以乘坐一些特殊的交通工具到达那里’。”
“已经是第三个了吗。”青年愣愣嘀咕,瞳仁微移,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我等你很久了。”
他是当年死在缪斯号游轮的茧里、被昭然剖出永恒之轮复活的小岸,在昭然的引导下,性格变得安静平和,得到职业核-推理家,准备走纯智慧路线击败昭然。
“那叫你小二吧,第二个我。”郁岸将破甲锥收回衣袖,抱臂背靠崎岖石壁。
“嗯……”小二不太赞同这个名字,但也不敢反驳,谁知道自己死后再次被培养出的性格是不是更疯了,智者不会在细枝末节上与人争辩。
“这么看来,我死后,昭然为了避免羽化,又挖了一枚时钟失常核出来。”小二托着下巴思索,“时钟失常核认为十八岁是我身体状态巅峰,各项指标都在最优异的数值区间,所以每次起作用,都会让我的身体复原成十八岁。”
“昭然可真惨,看来又挖错了。”小二无奈笑起来,“他体内总有长有五枚核,时钟失常主回溯、永恒之轮主锁血、日御羲和主镶嵌、轮盘赌主运气,战神旗帜主武力,他只知道自己身体什么位置长了核,但无法判断长的是哪一枚,所以每次挖核都像扭蛋机抽奖一样。”
“昭然最想把战神旗帜挖出来,这样就可以大幅强化我的身体,增加在茧内杀死他的概率。结果每次都不如他意。”
“我想,应该是轮盘赌核的作用吧,轮盘赌判定只有现在的挖核顺序最有可能让他完成蝶变,因为提前给出战神旗帜会导致昭然的战斗力大幅下降,坚持不到化茧期就可能被仇家杀死。真想劝他放宽心啊,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郁岸沉默倾听,偶尔问一句:“你为什么可以藏在梦之花里等我?”玻璃月季只能吸入触碰花苞者的意识,并不能拉入实体。
“这可说来话长了,”小二枕着手臂往石壁上一靠,“你猜猜。”
郁岸看着他,脑子里闪过无数可能,最终得出一个答案——除非,他确实在这个时间段出现在极地冰洞里过,但又不对劲,因为昭然挖日御核这件事发生在018年,那一年的郁岸与现在的自己不会有什么明显差别。
小二抬起食指搭在唇边神秘道:“玩《灰鸦:闹鬼公馆》游戏的时候,我就发现里面经常出现莫名其妙的场景bug,在空幻室内这种现象会更严重,不像程序错误,反而像畸体干扰。”
“我花了几个月时间改装vr游戏机,发现在空幻室里建立链接的话,凡是参考现实存在的地点制作的场景,我都可以触摸到周围的物品,甚至里面的敌人可以真实伤害到我。”
“所以我匿名与灰鸦游戏公司联系,以粉丝的身份给他们提供了一些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