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具空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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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屋外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落,敲击在窗纸上,炒豆似的作响。
沈茹直直地坐起身来,抚着胸口喘个不停。
喜儿被她惊醒,急忙安抚她,替她抚背顺气:“小姐,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吗?”
沈茹脸色苍白,怔怔地点头。
她又梦见陈适了,梦里,他朝她举起拳头,一步一步狞笑着走来。已经离开三个月,可他依然阴魂不散地跟着她,出现在她的梦里。
难道这一生,就摆脱不开他了?
“小姐,喝口水。”
喜儿端着一杯茶,走到她身边。
沈茹接过喝了两口,心悸的感觉这才慢慢压下去,她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打着灯笼跑过去,现在是子夜了,谁会三更半夜不睡,在外面奔跑?
“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沈茹吩咐喜儿:“你出去看看,若是出了事,看有没有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
喜儿应了一声,披上外衣,拿着一盏灯烛出去。
交谈声从门外传来,不过一会儿,喜儿惊喜地推门起来,眉开眼笑道:“小姐,不是出了事!是七爷,七爷来茶庄了!”
“舅舅来了?”
沈茹紧张地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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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寒山庄的庄头姓田,负责管理这八百亩茶园和庄子里的几百佃户,今年多雨,茶叶的收成不是很好,田庄头早料到谢翊会过来检视一趟,却没想到他会挑这个深更半夜的点来。
下人来敲门时,田庄头还在被窝里睡觉,他顾不上穿衣,随便披了件衣裳就提着灯笼出来接人。
谢翊已经到了庄子外,身后跟着冷师爷和几名长随,每个人都披着蓑衣、戴着斗笠,脚上的长靴沾满了黄泥,显然是徒步走上山的。
田庄头吓了一跳,连忙迎上去,将手里的伞往谢翊头顶上遮:“七爷,你们这是怎么着了?怎么连马车也不乘,或者您派个人上来递个消息,小的下山去接您啊,怎么自个儿走上山了?”
冷师爷大笑道:“老田,咱们今儿个可要当回不速之客了,车子在半山腰,车轱辘陷进泥地里去了,还要麻烦你派几个人去拉出来。”
“哎哎,应该的,冷先生说的哪里话,小的待会儿就派人下去。”
田庄头替谢翊撑着伞,一边提醒他脚下小心。
谢翊这趟也不是专门来的,他本意是带着冷师爷去北方转转,收点人参和皮货,却没想到雨下太大,漕河水位暴涨,眼看要淹没附近几个州县,漕运总督崔文升已经关闭了运河通道,泄洪入湖,调节水位,他们的船上不去,只能改走陆路,却因雨天赶路困难,没能趁着城门关闭前进淮安,只能来附近的碧寒山庄投宿。
田庄头听他们说完,也是叹气:“今年也真是奇怪,雨水就没停过,大家都在说,这雨要再下个没完,黄河就该决堤了,咱们淮安城就在黄河下游,这一决口,又不知多少百姓会家破人亡。”
“庄子里情况怎么样?”谢翊问了一句。
“七爷放心,咱们茶庄地势高,应该不会遭水淹,就是有几处山坡被雨水冲垮了,已经堵好了。真正受影响的还是茶,清明前后,咱们就将这一季的春茶采摘完了,因为老不出太阳,茶叶都闷着,只能在室内摊晾,口感肯定没之前的好。”
这是谢翊早就料到的,因此也没有多说:“明天带来给我尝尝。”
一行人刚跨过门槛,就见院子里站着一人。
田庄头一愣:“哟,尹姑娘,这么晚了,又这么大的雨,您怎么出来了?”
沈茹怯怯地抬头,看见多日不见的谢翊,抓着伞柄的手不由一紧。
“舅……舅舅。”
谢翊嗯了一声,打量着她:“你的气色比之前好多了。”
沈茹脸颊一红,幸亏在这夜色里看不太出来。
田庄头的妻子领着几个得力的仆妇,将两间上房收拾出来,给谢翊和冷师爷居住。
谢翊素来喜洁,先去净室沐浴,回来时房间里多了一碗红枣姜汤,冒着袅袅热雾,他愣了一下,问小厮来旺:“哪儿来的?”
来旺道:“沈姑娘送来的。”
“东家好福气呀。”
冷师爷一进门,刚巧听见这句话,笑着打趣道:“淋雨后,最适合喝碗姜汤驱驱寒气,沈姑娘有心了。”
谢翊放下擦头发用的布巾,淡淡道:“既如此,你喝了罢。”
“我?”冷师爷指着自己,笑道,“又不是送给我的,还是请东家自己享用罢,别辜负人家一番心意。”
谢翊道:“先生什么时候话那么多了?说正事罢。”
冷师爷一听,也不开他的玩笑了,和他讨论起生意上的事,据眼下的形势看,黄河决口是一定的事,漕运已经停了,这可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整个朝廷的经济大动脉切断,来自南方的粮、油、糖、丝、茶等物资运不去北方,这既是危机,也是难得的机遇,他们谢氏商行必须早做准备。
二人谈至深夜才各自睡去,那碗姜汤最后还是进了来旺的肚子。
第二日,谢翊在田庄头的陪伴下,巡视了各大茶叶制作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