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仗着海量,与下属们在一起时也鲜少有喝醉的时候,但只有心情烦闷的时候,他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一碗接一碗,仿佛一点也不再节制。
杜齐站在一旁不敢发话,高行修盘腿坐着,酒意让他不再端着姿态,以一种非常随意的方式舒展着,身边的酒坛倒了一个又一个。
他一边喝着酒,一边端详着手里一条手帕,帕子上面绣了一朵精致的并蒂莲,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样式,他却像是看不够似的,酒意搅的迷离的眼睛久久凝着,拿在手里一动也不动。
过了一会,杜齐见他起身,身形似乎有些歪斜,忙上前扶住他,“将军!”
他推开他,离开了屋,杜齐一路不放心地尾随他,他虽然酒醉,但头脑依旧清醒,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地穿过层层走廊,径直去了苏婵的寝室,目标明确。
杜齐见他进了苏婵的院子,松了口气,遂是放下心来。他没有跟进去。
苏婵这几天有些头疼,睡得极不好,又隐隐觉得有些口渴,露珠早已在耳房睡下了,她下了床,轻轻点了灯,提着灯,掀起珠帘去了外间。
看到外面桌上趴着的黑影时,她几乎是吓了一跳,差点就要叫出声来。
暗暗的烛光下,高行修不知是何时进来的,又是不知何时趴在了桌上,他的身上携带着一股浓浓的酒气,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趴着,呼吸有些沉。
苏婵提着灯站在远处,蹙眉看他。
想了想,她转身进了卧房,拿出了一条毯子,轻轻披在了他的身上。
她的动作很轻,她以为不会惊扰到他,但是她低估了一个行军之人的警惕心,披上毯子的那一刻,他几乎是立刻就睁开了眼。
苏婵脸色变了变,“……将军?”
高行修扶着额,撑着手臂,缓缓坐了起来。他放了手,抬起脸,眼珠黑黑的,一张没有表情的脸默默盯着她看。
毯子从他背上滑了下来,逶迤到了地上,苏婵被他盯的有些发毛,又忍不住盯着他的颧骨看,他颧骨上的伤已经几乎看不出来了,他俊美的面孔再次恢复无损。
他手臂一伸,很轻易就将她拨到了怀里,她坐在了他的腿上。
苏婵咬着唇,想挣扎,但是他的手已经强硬地箍住了她的腰肢。
他身上浓浓的酒气扑面而来,还是令她心悸的感觉,她想起他上一次醉酒时发生的事,心中更加不安,挣扎的力度又大了大。
“将军……”她软下声音,声音有些发颤,实在是很害怕这个时候的他。
“如果你不喜欢,以后就不去……”她听到了他低低的声音。
他只是箍着她,然后就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了,仿佛为了让她安心,就只是这么抱着她。她又听到他继续低低道,“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苏婵愣了愣,动作停住了。
高行修紧紧抱着她,她的脖颈似乎能够让他感到凉爽,他埋进去,低低喟叹了一声,灼热的呼吸一下下打在她的肌肤上。
“……那个李怀玉有什么好?”
他喃喃,保持这样一动不动的姿势,然后再也没有了言语。
苏婵低头去看,他不安地蹙着剑眉,似乎是又睡着了。
卢明镇站在灵堂里,看着眼前冷冰冰的灵位。
亡妻。傅宛如。
她的音容笑貌已经慢慢地不记得了,但她还是会时不时出现在他的梦里。他知道这是她对自己当年的惩罚。
他永远也忘不了,她当年是如何眼睁睁地死在了自己面前,那场激流永远带走了她,他派人打捞了三天三夜,她就像泡沫一样消失了。这几十年他锲而不舍地派人去找,但是再也没有了任何消息。
之后他便摆上了她的灵位。
可是看到那张肖似她的脸,他死去的心又开始跳了起来……那个让他确信的死亡,好像变得有了那么一点希望……可是他仍是不敢抱有太大期待,这世上相像的人太多了,并不只有血缘关系一种。
他查了苏婵半年,结果还是没有查到什么出来,他马上就要确信这又是另一场新的失望了。
深沉的夜里,有小厮急急跑了进来,声音打破了静谧,“老爷,老爷——”
过了半天,卢明镇似乎才回过神,他走向小厮,默默翻开了递给他的信笺。
片刻后,他捏紧了信笺。一语不发。
他连手指都是抖的。
“去高府——现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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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吻轻若羽毛◎
寝室里静悄悄, 浓郁的酒气依旧萦绕不散,有声音从窗牖一下下规律地敲着,在寂静无声的夜里。
高行修第一时间睁开了眼。
他缓缓从榻上起身,声音敲了三下便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