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庄易军没让底下人闯进来,一行人都在外面。
花房里只有明面上的叔侄,和背地里的父子。
“你都不管我了,我又何必管你,我早就跟自己说过,他死了,谁都别活,都别活了。“裴予恩红着眼冷冷地松开手后退两步,他从脖子里拽出红绳,将底下那张叠一起的符拽下来。
这是他从一老道手上买的。
驱鬼。
他要驱除他爸的鬼魂。
裴予恩用手背蹭掉眼泪,他把符点燃,抛向他爸。
裴清然任由符在他面前燃烧成灰烬,而他的魂魄安稳不受影响:“没用的,我取代那个外来者,就像对方取代庄惘云。”
裴予恩面如死灰地摸上下口袋,他脑子混乱,半天才想起来自己还有块玉佛,是开过光的。
“这不叫附身,也不是寄生,这叫借尸还魂。”裴清然淡然的语气里透着残忍,“你把我送出了这具身体,那外来者的魂也不会回来。庄惘云只有在是尸体的情况下,我才能进去,懂吗。”
话音刚落,他的亲生儿子就将那玉佛摁上他心口,他唇角含笑,肆无忌惮胸有成竹。
裴予恩接连失败,最后一丝希望扑一下灭了,他内心世界的风暴不过瞬息就停止,只剩满目疮痍的死气沉沉。
这个庄惘云身上同样有檀香,同样的身段皮囊,同样的浅色瞳孔和发丝,相似的檀香,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额头有一道血迹滑过裴予恩的眉眼,他反射性地眨眼,嘴里喃喃:“是灵魂的差异……”
透过眼睛能看到灵魂,他喜欢的不是这副皮囊,是那个没有名字的灵魂。
没了。
什么都没了。
高价收的玉佛犹如死物,它紧贴着邪祟却没丁点反应,裴予恩站不住地跌坐在地,两条腿的膝盖跪过的脏污和额头血污,以及脸上的泪痕衬得他狼狈又迷惘。
现在他怎么想怎么做都没有了意义。
裴清然看着从儿子指间掉落的小玉佛,这世上的一般事物是伤害不到他的,能破那阵法的高人或许有,却不会让他儿子达成所愿。
因为那个外来者的确已经魂飞魄散,局面再无一丝复原归位的可能。
他又一次想起那人坐在他腿上,在他耳边呵气的画面,躯体里的魂魄有瞬间的扭曲。
有心魔了。
这对他的魂魄固定不利,他需要做点什么去除魔障。
“你发现我信佛,会符文,懂得阵法之类,还和严隙有关系,觉得我骗你太多?”裴清然说,“你又何尝没骗我。”
“你爱上庄惘云,不惜为他背叛欺骗你父亲我,有愧于天,也对不起你在地底下的母亲。”
“是,你给过我警醒和提示,我没放在心上。”
裴清然抚着身前的褶皱:“那天披着庄惘云皮的外来者坐在我腿上,贴在我耳边说,他会把我儿子掰弯,他做到了。”
“庄惘云只怕是会在你母亲面前笑死,多荒唐的事。她的儿子爱上了她的前夫。”
“你又要说,你爱上的不是他的身体,是那个鬼魂。”
“但人是视觉动物,眼睛排在所有感官部位的前列,你首先看到的是身体,之后才能在相处的过程中接触到魂魄,掰扯不开的。”
“又有多少区别呢。”
裴清然瞥了眼花房外的庄易军等人,透明玻璃没有防窥作用,外面的人能欣赏到一房子的花,而里面的父子被花架挡住了,没有旁观者看见他们的表情。
“你一直在调查我,甚至查到了严隙头上,我低估了你的执着和成长速度,你是不是也一直在想着用我做投名状,企图让庄惘云对你曾经的欺骗一笔勾销?”
裴予恩始终坐在地上,背脊弯着,头抬不起来,像是背上坐着巨物,把他的骨骼都要压碎了。
直到头顶传来的声音说:“严隙是你母亲的人。”
裴予恩停滞的心跳猝然恢复。
裴清然淡淡说:“真要算起来,他是你表哥。”
裴予恩扯动冷白的唇角咧咧嘴,他推测过他爸跟严隙的主仆关系成立背后的起因,却没想过把他那个妈牵扯进来。
没想到事实比他猜的要狗血多了。
裴清然道:“严隙是你母亲留给我的依仗,让你借着庄家平步青云是她的遗愿,我是在让你母亲得偿所愿。”
裴予恩心头讥诮,死无对证,还不是随你怎么说。
“我以为我的身世提前曝光被迫让你计划停止,你只会被动的走一步看一步,没想到你竟然又操控邪术抢夺身体。”
“是我大意了,早在我发现你跟严隙见过面之后,就该打起十二分精神。”
裴予恩自言自语:“不对,应该更早,当初我拍下黄符发给你,在你告诉我那是高级驱鬼符的时候,我为什么没当回事,我他妈就是个傻逼。”
说着就咒骂起来,喉咙里哽着发出哭腔。
少年失声痛哭。
裴清然说不惊讶是假的,他这儿子废了,活着跟死了没两样,反正都不能是他的左膀右臂,只会在他背后对他捅刀。
“我见严隙那次只是让他想想自己的前途,是维持现状还是另谋他路,”裴清然自说自话,“他选择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