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云简怔了一瞬,眸中闪烁着不知名的情绪,许久后才哑声问道:“能调养好吗?”
“有些麻烦,不知她是怎么把自己这副身子折腾成这样的,但也不是不能治。”沈不屈说完又疑惑道,“你为何要帮她?让她继续病殃殃地难受着不好么?”
宁云简垂眼看着崔幼柠:“报复一个病弱之人有什么趣?折腾两下就没命了。”
沈不屈心想也是,就这副身子能挨几道刑罚?他爽快道:“那我写张调养方子,只是这两样药不能同时吃,得停了现今喝的药至少三日才能开始调补身子。”
宁云简微一颔首:“好,有劳。”
沈不屈写好方子后就无事可做,看着这破旧的木屋粗陋的床,幸灾乐祸道:“老天果真有眼,让这恩将仇报的小白眼狼遭了报应。住在这样的屋子里,金屋长大的娇小姐怕是夜夜都睡不着吧……”
宁云简忽地出言打断:“衔清他们到了。”
沈不屈闻言顿时止了话头,往窗外一看:“还真是。”但他和祁衔清那个冷面侍卫向来没什么话说,只瞧了一眼便又将目光移回崔幼柠身上,正欲再好好嘲讽她一番,可刚开口却又被宁云简打断:“时候不早,你先下山,再晚山路便不好走了。此番治疫你立了大功,晚上好好吃酒过节。”
“你这话何意?你不回?”沈不屈惊得张大嘴巴,“你要守着崔幼柠?”
宁云简别开脸:“嗯。”
沈不屈嘴巴张得更大了:“这里就两间屋子,你能睡哪儿?”
“朕会让人搬一张榻上来。”
“今夜是中秋,这么大的日子陛下哪能在山上过?”
“中秋……”宁云简突然沉默一瞬,眸光轻闪,“朕今晚就住此地。你不必再劝。”
“为何非要住这里?明早再来不成吗?左右她明日中午才醒。”
“……朕怕她跑了。”
“陛下担心那俩丫头连夜扛着主子逃走?”沈不屈低声说,“她才刚从鬼门关救回来,还昏睡着呢,今夜受不得颠簸,那俩丫头敢把她搬下山?再说了,陛下若是实在不放心,派人守在山底下不就成了,或是直接杀了她们了事。她们帮着主子欺君,本就犯了死罪,被杀也不冤枉。”
沈不屈越说越觉得无法理解:“这些连我都想得到,难道陛下会不清楚?为何会觉得小小一个崔幼柠能从你这一国之君的掌心里逃脱?”
宁云简脸色铁青,胸口不停起伏,片刻后闭了闭眼,扬声唤道:“祁衔清。”
祁衔清从屋外进来:“臣在。”
宁云简指着沈不屈,忍无可忍道:“叫几个人把他提下山。”
祁衔清看了满脸写着难以置信的沈不屈一眼:“是。”说完便把人拎起来,大步往外走。
没了沈不屈,屋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宁云简这才走到床边缓缓坐下,垂眸看着眼前这个已一年未见的故人。
想起方才沈不屈方才说崔幼柠体寒虚弱,宁云简犹豫片刻,伸手触碰她的柔荑。
只一瞬,他便皱起了眉。
崔幼柠自小便活泼好动,偏爱骑马投壶,不喜绣花弹琴,身子自是比一般的闺阁小姐强健些,一双手即使在京城的冬日也如柔润的暖玉般,从没有像此刻这样凉过。
但凉归凉,好歹是活人的温度,日后喝药调养便会好起来。
宁云简的眉头舒展些许,伸手欲将崔幼柠手中那块玉佩抽出,才好把她的手放入被窝中,却发觉她攥得极紧,他力道不轻不重地一拔,都未能抽动半分。
他不由怔了怔。
抓得这样用力,说明不是崔幼柠的婢子放入她手中的。
为何?为何她要好生留着他送的定情之物,还将它带来南阳,再于濒死之际紧紧握在手中,即便在昏睡中也不肯松手?
宁云简眼眶微红,漠然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每掰一根,她便愈发用力想要抓紧。
掰到第三根时,她像是知晓自己保不住这块玉佩了,竟开始落泪。
宁云简顿时停了动作,定定看了她须臾,轻声质问:“当初裴文予上门求亲之时,阿柠不是应得很干脆吗?如今还抓着朕送的东西不放做什么?”
他语气微凉:“松手。”
昏睡中的崔幼柠竟真的依言松了手。
宁云简脸上的冷意瞬间一凝,默了片刻,妥协般闭了闭眼,低声道:“明日你若知错了,朕会还给你。”
话音落下,崔幼柠的眼泪终于停了。
宁云简轻轻为她拂去眼角的泪水,拿起玉佩,再将她的手放入被子里,也就是这个动作,叫他又皱起眉头。
被子竟是粗麻织的,一摸便知里头填的是极差的棉。
他又摸了摸崔幼柠的衣衫料子,脸色更难看了些,惩罚似的捏住她的脸,力道极轻:“日子都过成这样了还不来坦白自首,你不是惯会在犯错后厚着脸皮对朕撒娇卖痴的吗?怎么偏这回害怕躲了起来?”
昏睡的崔幼柠小嘴一瘪,眼圈又红了。
宁云简铁青着脸静静看了须臾,终是将手收了回来,顿了顿,又用手背轻抚方才欺负过的地方。
在一下下温柔的安抚之中,崔幼柠的睡颜重归安然。
崔幼柠颊上的肉虽少了些,不似从前那样摸起来如圆圆的雪白糯团子般,但仍白皙暖软,微绒娇嫩。宁云简一边在心底嘲讽自己自甘低贱,一边却许久都未舍得将手收回来。
想起方才沈不屈说的,若迟得半刻,崔幼柠便救不回来了,宁云简喃喃道:“若这回是你在作戏,想让朕心软,放过你崔家,也不该等到性命垂危才派你的婢女来拦朕的御驾,若路上稍有耽搁,你这条小命就没了。”
“若此番是你婢子自作主张,你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来找朕,而是傻傻等死——”他脸色忽地一沉,忍不住又对着崔幼柠的脸轻轻捏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