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身旁之人的怒气,崔幼柠在睡梦之中嘤嘤呜呜着求饶。
声音虽微,却是他这一年来求之不得的天籁。
宁云简低眸看着下方这张朝思暮想的脸,终是再次松了手。
他唤来肖玉禄,命其派人送一张榻和一套被褥上山,接着命女影卫为崔幼柠买几身衣服,洗净烘干后送上来。
女影卫欲言又止:“兜衣……需要买么?”
宁云简的表情凝固一瞬,并未回答。
女影卫识趣低头:“属下遵旨。”
宁云简镇定叮嘱:“记得洗干净些。”
女影卫恭敬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栩儿方才就已到了,但一直被祁衔清和肖玉禄拦在门外,只得去厨房和梓儿待在一块。
梓儿看了看外头那群死死瞪着她们的侍卫,小声问栩儿:“你觉着陛下还喜欢小姐么?陛下方才看见小姐时眼神像是要吃人似的,全然不似从前。我心里慌得不得了。”
“陛下亲口说他救小姐只是为着报仇。”栩儿声音低落,“可我想不通,若是不喜欢,陛下为何又还留着那张方子,且随身带着。”
梓儿苦笑道:“罢了罢了,咱们哪能看出陛下的心思?只能看天意了。”
可她俩和崔氏一族的性命是否能保住全在陛下一念之间。若陛下已不在意小姐了,大家只能一块死;若陛下仍喜欢小姐,崔家便安然无恙,小姐日后更是能享滔天的富贵权势。
此番当真是,要么进神仙阁,要么进阎罗殿。
说话间药便熬好了,梓儿将汤药倒进碗里,放食案中小心端进屋里。
她进屋后特意瞧了一眼,见皇帝背手站在窗前,连脸都没对着自家小姐,不由和栩儿对视一眼,双双心里一凉。
可待她小心翼翼将崔幼柠扶起,才发现玉佩已不在主子手里了,心里又是一阵忐忑,却不敢表露出来。
宁云简转过身,静静看着她们二人为主子喂药。
服侍主子喝完药,梓儿为主子将嘴角的药渍揩去,栩儿将崔幼柠轻轻放下,再把被子盖好。
做完这些,两个丫头无措地看向宁云简,不知该不该留在屋中。
宁云简盯着她们看了许久,一双黑眸辨不清情绪。
两人后背发寒,双腿也开始打抖。
宁云简缓缓开口:“她昏过去前都交代过你们什么?”
栩儿这才想起崔幼柠要她带给裴将军的那封信,背后顿时冒出一层冷汗。她暗暗掐了掐掌心,让自己镇定些:“小姐让我们将银两和除陛下送的那块鸳鸯双子佩外的物件分一分,日后过好自己的日子。”
她不敢提遗书一事,连小姐写给家人的那几封都不敢提,因为所有信都放在同一处,只要陛下派人去翻,就会看见小姐写给裴将军的那封。
小姐与裴将军定过亲,且是裴将军倾慕于她,亲自登门求娶。若当初陛下再晚几日杀回京城,小姐就嫁进裴家了。因着这一段过往,无论陛下是否还喜欢小姐,这封信都绝不能让他看见。
宁云简拿着玉佩淡淡道:“那这块玉佩呢,她作何打算?”
栩儿等的就是这句话:“小姐说……要这块玉佩陪她入葬。”
宁云简一怔,酸楚与情愫并生,如藤蔓般将整颗心都牢牢缚住。他艰涩道:“这话是她亲口说的?”
栩儿重重磕头:“是!奴婢绝不敢有半句虚言!”她说完后屋子里便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宁云简用指腹抚摸玉佩许久,方再次开口:“她还说了什么?”
“小姐还让奴婢们去一趟京城,将她的……死讯告知双亲。”栩儿面色不变地撒着谎,“旁的就再没有了。”
宁云简眸中掠过一丝失落,叫栩儿起来,之后许久都未再言语。
两个丫头只觉心被架在火上烤,身上其他地方却冰冷到麻木。
汗珠滴落的微响中,她们终于又听到帝王那如清溪淌过玉石般好听的声音,却是在唤祁衔清。
宁云简吩咐道:“派人将她们送下山,在衙署外找个地方安置。”
衙署外?那便是说,即使陛下带小姐回衙署,她们也不能跟在小姐身边伺候?
栩儿大惊,当即哀求:“陛下,小姐今日还需换衣擦身,这些事不好假手于人,求您让奴婢们留在小姐身边照顾吧。”
换衣擦身……
宁云简眸光微动,尔后淡淡瞥了眼祁衔清。
祁衔清看出主子态度,一手拎一个将她们拖了出去。
她醒了
晚间宁云简用过膳后,肖玉禄便带着几个内监将榻和被褥送了进来,为难地看着床上的崔幼柠。
宁云简垂眸看了眼崔幼柠娇美的睡颜,俯身将她横抱起来。
肖玉禄细觑主子的脸色,见他怀抱昔日心上人却泰然自若,不似有半分动情模样,不由有些摸不透帝王的心思。
因屋子太小,摆不下一床一榻,肖玉禄只好指挥着手底下的人将木板、茅草和麻布被子清走,接着把宽敞华贵的紫檀木榻搬了过去,铺上芙蓉金缕褥,将叠好的云丝锦被放在里侧,最后忐忑地放上两个枕头。
宁云简吩咐道:“把其中一个枕头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