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奎山骂道:“竖子——”
玉秋实突然喝止:“放肆!陛下面前,安德你何必与侍卫争吵?”
宋澜正被这二人吵得头疼,闻言便挥了挥手:“朱雀。”
他唤了这一声,不过片刻,便有两三个着金红服色的侍卫无声无息地近了前来,在宋澜面前恭敬下跪:“陛下。”
落薇已然回了座位,只是悠闲地听着御前二人争吵,直至宋澜开口唤出朱雀司人时,她才微抬下巴,与叶亭宴对视了一眼。
短短一月,此司从无到有,也不知宋澜私下寻了何人训练这一批死士,如今瞧来,倒是成果斐然。
叶亭宴只看了她一眼,就移开了目光,落薇托腮看去,便见玉秋实亦在私下观察着皇帝面前的近卫,目光隐有闪烁。
宋澜浑然不觉,只吩咐道:“你们将此二人暂扣,待朕择定了主审再行处置,犯人身处司中时,不许探视、勾连、自戕,若有不妥,提头来见。”
那三名朱雀卫闻言,面不改色,只是深深垂首应下:“是。”
待他们将昏迷不醒的林召和犹在喊冤的驯马者带下去以后,落薇看了一眼阶下奄奄一息的马,忽地问道:“方才,是谁射出了另外一箭?”
于是刘禧便遣几个黄门过去,将方才射出另一箭的人带到了御前。
那人上前来,恭谨地拜道:“臣常照,朝请郎君,琼庭典籍学士,下月奉入礼部文书,叩见陛下,叩见娘娘,躬请圣安。”
宋澜听了这官职,有些诧异:“卿乃科举士子?竟有这样好的弓箭功夫。”
不怪宋澜惊讶,这常照的官职,便是最最常见、科举选拔后得上峰赏识,入琼庭、通六部的路子,清闲兼贵,得人提携便可青云直上,甚至比叶亭宴先封御史台,还要顺畅些。
常照在答话时,玉秋实低头一顾,恰好瞧见林奎山正在朝他使眼色。
他微有惊疑,随后便了然。
这名叫常照的臣子,恐怕便是之前拜到林奎山那里去的人。
方才情形危急,在场多少侍卫郎官,手边弓箭不少,但是能在须臾之间反应过来、并对自己箭术十足自信之人,数到底也不过这两人。
须知箭只要偏一寸,惊了圣驾,就算有心相救,也是大罪。
玉秋实心道,叶亭宴按下不提,这一场风波,说不得就是他在背后捣鬼,以此博取宋澜信任,倒是这常照临危不乱,既有心投奔,或许也是可用之材。
“臣在靖和三年科考,名列一甲末,后授官入琼庭,”常照不卑不亢地答道,“臣少时曾习射御,礼部尚书大人筵请时,称赞了臣的箭术,蒙大人赏识,今日臣才得以至暮春场长长见识。方才危急之间,臣搭弓上箭,恐惊万岁,请陛下娘娘责罚。”
宋澜道:“卿有忠君之心,朕心甚慰,刘禧,取金银鱼袋,分赠亭宴和常卿。”
常照服绿,按规格不需佩银鱼袋,而叶亭宴已得绯色官袍,金鱼袋逾制,宋澜赏得大方,隐约就是擢拔之意。
两人同谢了圣恩,分立两侧。
宋澜赏了这两人后,便看了身后的落薇一眼,落薇起身上前,扬声吩咐:“刘禧。”
刘禧忙道:“臣在。”
落薇道:“时辰将至,你统算御前黄门,召回伴驾,从暮春场到皇城,遇刺一事,万不可泄,倘市井之间有流言蜚语,本宫头一个治你的罪。”
刘禧道:“是。”
落薇又唤金天卫那名新上任的首领:“逢衷,你带金天卫先行,为陛下开路,回宫后先传两省都知,到琼华殿来见本宫。”
金天卫领命下去后,落薇最后叮嘱了近身的另外两名内人:“你二人绕场一周,传本宫口谕,令百官慎行,一切议论,回宫再谈。”
这一切施行之后,玉秋实便蹙眉道:“娘娘所行,是否过于严苛?”
落薇就等他说这句话,肃然接口:“陛下遇刺乃是国之大事,封平侯牵涉其中,太师与之有亲,理当避嫌,其后两省并三司共审,太师也要少插手为是,以免损了名声。”
林奎山在一侧哭哭啼啼地道:“娘娘圣明,犬子向来纨绔,当真无辜……”
落薇道:“封平侯不必委屈,若是无事,自然不会脏污了你。”
林奎山还想说些什么,但瞧见玉秋实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连忙噤声,只是应道:“是。”
落薇重新回身,朝宋澜温婉行礼:“臣妾自作主张了,陛下受惊,还是早些回宫罢,只是要查刺杀一案,此地如今尚需人主持,还望陛下给个主审人选,托付一番才是。”
宋澜听了这话,果然唤道:“亭宴……”
玉秋实突兀插嘴:“陛下,叶御史与这位常学士此次救驾有功,若论主审,臣以为,遣二人共同行事最好。”
常照亦叩首道:“臣同林二公子有过一面之交,愿尽心为陛下查清原委、厘明责任所在。”
宋澜思索一番,便道:“甚好,朕回宫便拟旨,许你二人出入暮春场与禁宫,金天卫可行协助,朱雀中人,你二人拿了证据,再来审问罢。”
从方才宋澜遇刺之后,落薇就察觉叶亭宴有些轻微的出神。
她本不知这常照是不是叶亭宴安排的人,但听太师言语举荐,便知应当不是。
若是如此,照叶亭宴的性子,合该多言几句,叫宋澜只托付他一人才是。
可叶亭宴今日只是红着眼睛谢了恩,连离去时都有些步伐踉跄。
御驾将出暮春场时,烟萝无声地归来,落薇见她正好未更换侍卫服饰,沉吟片刻,便道:“你私下里,去跟叶大人报个口信,就说,明日清明假毕,苍云息影之时,本宫请他至旧处一叙。”
烟萝领命转身,落薇犹豫片刻,又唤住了她:“还有……你代本宫问一句,他双眸泛红,可是有旧疾?”
物外行藏(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