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悦与裴行俭并肩而行,裴行俭笑道:“我就说你一定行的,看,你现在不是就骑得很好吗?”
这话有个前提。李悦从前生活在杨侑的眼皮子底下,是未曾学过骑马的。自江都赶往京师,前两日都规规矩矩坐在马车里,可眼见裴行俭与诸玄甲军皆是策马扬鞭,好不快意,未免眼热。
裴行俭察觉他的渴望,便主动提出教他。刚开始学得磕磕碰碰,混在一众骑术上佳的人里面,显得尤为突出。他差点以为自己太笨没这天赋,好在裴行俭很有耐心,不厌其烦,经过多日的练习,他现在已经能自己驱马小跑了。虽然太快了仍旧不行,却已经相当不错。
听到裴行俭的夸赞,李悦无比欣喜,诚心诚意道:“多谢裴二哥。”
从陌生到熟悉,如今他已经能轻松将裴二哥这个称呼叫出口。
裴行俭手持马鞭指向前方:“快到了,再走数里应该就能看到长安城。”
长安,也是他的家。李悦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这一路他都期待着快些到家,快些见到亲人,却在此时生出了几l分近乡情怯之感。他带着雀跃忐忑的心情跟着裴行俭继续前行,没走多远,便见前方浩浩荡荡的队伍。
裴行俭眼前一亮:“是义父的圣驾。义父他们必是在等你。”
李悦双手又紧了两分,在等他吗?
两人再往前,看到一处亭子,厅内或坐或站十余人,最中间那位衣服上还绣着龙纹。
裴行俭翻身下马,又伸手接李悦下马,二人还没入亭,便见一人走过来,笑嘻嘻道:“你便是悦弟吧。听老裴说你貌似阿耶,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李悦怔愣愣的,有些不知所措。
裴行俭轻笑介绍:“这是太子,亦是你大哥。”
李承乾朝李悦眨眨眼,张开手臂,抱住他:“欢迎回家。”
欢迎回家。
回家。
李悦瞬间鼻子发酸,眼眶红起来。
李承乾亲自牵着他的手入亭,李悦第一眼就瞧见坐在正中间之人,浑身气度不凡,不怒自威,他莫名有些发怵,待看清对方面容又不自觉生出几l分亲近。
裴行俭落后一步过来,躬身拜礼:“见过义父义母。”
李悦顿了顿,这才反应过来,学着裴行俭的样行礼,李世民站起身亲自将他扶起,拍了拍他的头轻笑:“回来就好。”
长孙氏亦笑:“是啊,回来就好。”
温柔的声音,亲近的姿态,仿佛他只是一个外出远行如今归来的孩子。李悦眼眶又红了两分。
李承乾牵着他的手,一一介绍李元婴以及李泰李丽质李治,最后走到杨妘与李恪面前:“这是你生母与胞弟,嗯,也可能是胞兄。”
李恪李悦谁大谁小,谁先出生,如今大约只有老天爷知道了。
杨妘再忍不住,将他搂进怀里:“我的悦儿!”
不知道是不是母子间天然的亲近,李悦很是能感受到她的情绪,伤心难过心疼欣喜等等交织在一起,无比复杂。淡淡终归还是心疼与喜悦大过其他的。
李悦一点点回抱她,眼泪亦是落了下来:“阿娘。”
李承乾退后几l步,来到长孙氏身边,与裴行俭一道领着李元婴与诸弟妹退出来,将空间留给母子三人以及李世民。
李世民一晃神就发现身边空空荡荡已经没了人:……行吧。
李承乾远远看着他们,看着他们从最初的母子抱头痛哭到互擦眼泪,各诉衷肠,最后都浮现出难得的笑意。
李承乾也勾起嘴角,心道真好。哪怕从前有过苦难,哪怕以后仍存阴霾与愧疚,但他们都是好孩子,老天总会垂怜。
李承乾相信,一切终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他以及他们所有人都会帮助他们往前走,往阳光下走。
回到宫中还有一堆的事要处理,首当其冲的两项,其一闵崇文宋清等余孽全部处斩,即日执行。其二,高宝珍高宝珠姐妹的处置。
李承乾提议:“杀自然是要杀的,不如拉到阵前去杀,也能给高句丽大军一点震慑。”
李世民点头,并无异议。
李承乾眼珠骨碌碌一转,直接跪下:“父皇,请许儿臣亲自率军出击。”
他叫的是父皇,自称为儿臣,这是作为儿子亦是作为臣子的正式请缨。李世民却蹙起眉来:“一个高句丽罢了,也值当大唐太子亲征?给他们脸了吗?”
这便是拒绝了。李承乾不服气:“若照阿耶这般说,西突厥可值当?吐谷浑可值当?这世上哪里值当?”
李世民眉宇又皱了几l分,看向李承乾,神情严肃,目光锐利。
李承乾半点不惧,抬眸直视:“阿耶让我全权主持
高宝珍姐妹行刺与杨侑造反复国之事,更让我亲临现场指导,甚至令我与高宝珠交战,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让我亲身了解何为战场吗?
“可阿耶以为高宝珍姐妹并杨侑这点场面与手段,当真能让我瞧见真正的战场以及战场的全貌吗?
“阿耶为我指定那么多朝中重臣为老师,让我学文习武,更是暗中吩咐李将军秦将军程将军等人与我切磋之时,亦同我讲述当年征战之事,还时常亲自教我兵法韬略,为的又是什么?
“因为我是太子。我可以不必次次亲征,却不可不知仗应该怎么打,更不可不知战略战术如何定制,兵力粮草如何调度。可是阿耶,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即便我兵法学得再好,没有真正施展过,尝试过,亦是枉然。
“阿耶教我这些,却又不让我去,是想让我做赵括吗?”
李世民一震,赵括……他从未想过让承乾做赵括,只是……
“阿耶,你想要我体会的场面,要我懂得的东西,要我理解的知识,我总要亲自来一回才能更深切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