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挥了挥手,自然有比他等级稍低些的士兵去一一检查这些送来的“货物”,愚人众和这些海乱鬼合作多时,彼此也有些信任基础,是以没费什么功夫,他们就已经检查完准备带人走了。
海乱鬼们接了几箱子摩拉,即便是他们的老大面上不显,底下的小喽啰脸上也不由得露出几分喜色来。
沉浸在快乐和激动里的海乱鬼们全然不知,一道道元素烙印悄然附在了他们的身上。
等解决了博士这边的事情,顺手把这群海乱鬼也清理掉吧。
闻音被愚人众士兵扯着链子提起来,腕上吃痛,她配合地发出低呼,目光却随意在那些海乱鬼脸上转了一圈。
不需要理由,他们做的每一桩事都可以成为理由。
那些摩拉看起来光辉流转,在暗沉的天色下也熠熠耀目,但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早已经沾染满了暗沉的血污。
邪眼呀……真是人人都想要的好东西呢。
闻音被拉扯着朝着岛内走去的时候,目光穿过茂盛的森林和碧绿的深木,又慢慢绕到头顶天色暗沉,黑云汇聚的天空,心底浮起一丝自己也说不清是嘲讽还是惋惜的笑容。
至冬国地广人稀,全凭举国上下对女皇的敬仰和支持,才能凑出足够的参军人手。
因此,愚人众培养士兵并不容易,但是伤亡率近些年却居高不下。
——这样快速的损耗,就如同某些便宜多消的快消品,没了一个还有无数个顶上。
整条生产线片刻不停地运转,无论是邪眼,亦或是人。
闻音一行人被蒙住眼,由锁链锁成长串,拉扯着踉跄地走进这座建在地下的秘密工厂。
身体迅速地下行,周围的空气都微微变得稀薄和干燥起来,空气中有一种让人不适的气息微微渗透出来,但闻音和那气息相处了五百年,习惯它就如同习惯自己的呼吸。
闻音能察觉到空间里某枚深紫色的邪眼像是呼吸一般有节律地散发出盈盈的光,面上泪痕未干,心底却溢出懒散的笑。
“别着急,老伙计——会让你吃个饱的。”
她被人一把扯下脸上蒙着的面巾,灼目的白光骤然涌进眼底,在视网膜下留下恍惚的白斑。
那双漂亮的黑瞳轻轻一眨,顿时浮现出茫然且无辜的神色,像是幼生的雏鸟,晶莹的泪珠滚滚落下。
但是那张白皙姣好的面容却没落在光下,仍和其他刚刚被带到地下的货物们一样沉在黑暗里,像是黑暗中择人而噬的怪物,轻轻地打了个百无聊赖的哈欠。
负责押送这批货物的愚人众,忽地打了个寒颤。
他们左看右看,没看到有什么异常,兼之已经来到了自己的地盘,心神不免放松些许。
他们的任务也到此为止。
到了邪眼工厂,自然换了一批愚人众士兵将这群面目戚戚的货物领了进去,像是赶牲口一样将他们关进一个个狭小而逼仄的房间。
闻音坐在只有两平米左右大的房间里,将身体蜷进角落里,五感却放开,不动声色地窥视着周围的一切。
这一条长廊全是关押试验品的地方,一路粗略走来,闻音已经看到不下百间牢室了,分隔在廊道的两边,左男右女,勉强算是齐整。
闻音的对面牢狱,好巧不巧,刚关进去一个半熟不熟的熟人,鹿野院侦探。
对方显然也被这地下工厂的大手笔震了一下,此刻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路被送到牢室,途中也不免会经过一些机密区域,即便鹿野院平藏和闻音都不是做研究的专业人员,也可以从那些透着冷光的精密仪器中看出些许端倪。
更别提其间来来往往的穿着白袍的研究人员和穿着黑袍带着面具的守卫士兵都神情冷肃,像是严密的机械,偏偏还行动有素,规模庞大。
鹿野院平藏在心中估算。
粗略一估,这地下工厂中起码有不下数百名研究人员和数量很可能还要翻上几倍的士兵,不说其他,便是如今同他一起关在囚室里的倒霉蛋,便不下百数。
更别提——
少年的目光掠过自己的牢狱角落,那里有一点黑红色的血污,看上去像是指印。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这地方从走廊再到牢室的墙壁和地面全都是纯粹的白色,因而哪怕一点微不足道的异色都异常明显。
那血污几乎要变成纯黑色了,不知道是多久以前,被什么样的人留下的。
鹿野院平藏不见附近有人监视,悄悄挪动了两下,凑近了去看那血污。
下一刻他眉心微蹙,感觉胃里有什么不大舒服的感觉一点点涌了上来。
作为一名屡屡解决大案的侦探,鹿野院平藏年纪虽轻,资历在天领奉行却都能算得上是翘楚,见过的惨案和令人闻风丧胆的恶案也有不少,算是见过世面。
因而,只是细细一打量,他便能确定,那点印在墙面上的黑红血污,是人类的指纹留下的。
甚至,留下的不仅是血污。
不需要手指去试探他便能看得出,那坚硬的墙壁上留有一处小小的凹痕,像是什么人承受不住某种巨大的苦痛,极度崩溃,遍身染血,指尖抑制不住地扣上冷硬的墙壁,留下这一点微末的印记。
指纹也并不来自于一个人。
在最初那个人濒临绝境痛不欲生地留下印痕之后,起码还有五六个人,在那里印下自己带着血的指纹,甚至某一个看上去小了不少,像是来自一个孩子。
一个孩子,一个稚童,他或者她甚至还没能好好看过这个世界,便因为某个不知所谓的实验被掳进幽深的地底,从此再没有见过太阳。
他们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留下这些痕迹的?是对后来人的警告,还是对自身境遇的绝望和无法言明的悲怆?少年侦探全然不知。
他只知对于那些人来说,印上这一道指纹就仿佛和死神签订了契约,再没有活着离开的可能。
鹿野院平藏抚上那些已经干涸的血迹,并不觉得晦气或者是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