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想法总会生变,她想过进天子后宫, 也不在乎天子爱不爱自己, 张泉之前一直说她合适做皇后, 从前她祖父还在世时,也说过曾经章怀太子想为她和天子订下娃娃亲,如果章怀太子没被废, 她大概在及笄那年就和天子成婚了。
他们都说, 她应该嫁给天子,她愿不愿意没人在乎, 所以她自己也慢慢的觉得, 她应该嫁给天子。
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丈夫,他后宫佳丽三千,她也能安坐妻位, 但若嫁的是张泉, 意味着要忍受张泉心里有别人。
天子观察她的神色变化, 眉头松动, “那是朕猜错了,既然王姑娘对张泉无意,那朕也不能乱点鸳鸯谱, 张泉年纪不小了, 他跟着朕这么多年, 朕的后宫都进人了,他还是孤家寡人, 朕打算给他赐一门亲事, 王姑娘不愿, 朕再看看京里旁的贵女。”
王凝秀心口一揪,慌道,“陛、陛下,民女愿意的!”
天子手掌拍了两下,眼眸弯起,笑得一脸得逞,“那真是佳偶天成,妹妹回去等朕的赐婚圣旨吧。”
王凝秀方才说出愿意后其实就已不知所措了,她想嫁张泉,只有这条路可以走,天子赐婚,张泉不想娶她,也只能娶她,事到如今,她和天子没什么不同,天子强纳姜雪甄,她强嫁张泉,他们彻底把这对有情人拆散了。
王凝秀起身走出去,她走的时候,天子看她眼眶还红了。
天子敲敲碧纱橱,姜雪甄从里边儿出来,他斜着眸睨她,戏谑着,“朕给她和张泉赐婚,你怎么看?”
姜雪甄停在碧纱橱前,脸偏到一侧,不搭理他。
天子激她,“她走的时候,朕看她都喜极而泣了,朕今日又做了一桩好事,不是么?”
“她原本该是你的皇后,”姜雪甄只是说。
天子脸色阴翳,“朕的皇后,只有朕说了是谁才算,你一个宫女有什么资格说她是朕的皇后?”
姜雪甄不想与他争辩,他这人疑心病重,就算那日她说了她跟张泉清白,他也不会相信,就为了他的猜疑,他给张泉和王凝秀赐婚,张泉那种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娶了王凝秀也是遵照天子的旨意,但凡真对王凝秀有情谊,就不会把她送进宫里。
她只是可怜王凝秀被天子三言两语利用了都不知,但愿她和张泉真是佳偶天成。
天子拍拍床侧,“坐过来。”
姜雪甄站着没动。
“是不是朕最近太好说话了?”天子扬起声,眉目都凌厉起来,“你过来!”
他惯常莫名其妙发疯,越不理会,便可能越要缠着她疯。
姜雪甄挪步坐到床边,一下就被他给搂住,他搂着人,还能讥讽她,“朕若是你,有朕在都不会看张泉一眼,你想报仇,分明可以让朕替你报,你却绕着弯子让张泉帮你回姜家吃苦头,你是不是有病?”
姜雪甄想把他掰开,他手劲奇大,越掰抱的越紧,到后头还得寸进尺的蹭她脸,他连日来养伤,脸上难免有胡茬,扎的姜雪甄脸上都有点点细红,他气道,“你还敢掰朕,你这手是不是不想要了!”
姜雪甄眉头都蹙成结了,腰肢被他这么抱着有些难受,他越说越气,“朕年轻有为,身强力壮,你却宁愿嫁李熜,和张泉暧昧不清,他们大你那么多,朕哪里不如他们!朕看你确实有病!三番两次出逃,连你的乳母张嬷嬷都不要了,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狼心狗肺的女人,若换作旁人,朕早斩了她的脑袋,你不过是仗着朕对你纵容,才敢一再忤逆朕。”
姜雪甄那细细的葱指抚到他后背上,他一滞,心底发痒起来,正张口要亲人,她的手指却停在背上伤处,就那么轻轻一按,他脸都疼的有些微扭曲,反手扣紧她那只作恶的手斥她,“……你还敢伤朕。”
疼成这样,也没见他松开。
姜雪甄望着手指上的血道,“背上伤口又被你挣开了,得重新上药。”
天子这才注意到她手上的血,松了手,任她去拿药来给自己涂抹,重新包扎,他凝视着姜雪甄,她只是认真做着自己的事,根本不给他一个眼神,上完药就要走,被天子拉回床,他手圈着她的腰身,就听她说,“我是宫女,上龙床不合规矩。”
“跟朕说规矩,朕怎么不知道你懂规矩了?朕是皇帝,对朕仰慕敬崇就是规矩,你怎么做不到?”天子耻笑她。
姜雪甄缄默着。
屋子里没有别人,像这样俩个人安安静静睡在一起,天子的心都平静下来,从她偷偷离宫,到现在,他知道她还是死不悔改,假如再有机会,她一定跑的比兔子还快,她时刻在想着逃。
人心不定,抓不住心,便要摧毁一切支撑着她想逃的助力,张泉有了自己夫人,有夫人管住他,他便再没精力插手到姜雪甄身上,现下天子想的是,她的嫁妆。
她第一次出逃时,只到了青莲庵就被他抓到,青莲庵是皇城脚下,她以尼姑的身份借宿,用不着交银钱,可第二次她逃出顺天府,能在河间开店安宅,这钱那个叫明官的长工出不起,他在去河间前,侍卫与他禀报,明确说起过那宅子和铺子都是姜雪甄出钱买的,明官算是她雇来打理铺子的。
这些钱,自然是她的嫁妆来的。
她母亲嘉宁县主给她留了一大笔嫁妆,嘉宁县主死后,是英宗皇帝遣人在打理,到她佳人才悉数交到她手里,他寻了以前给她打理嫁妆的嬷嬷问过,她拿到嫁妆后,除了那些田铺不易携带的东西,其余大都换成银票,带进宫了,天子让底下奴婢在佛堂找过,里面根本没银钱,那就是她随身携带,伺机逃出宫。
天子曾认为,她身体娇弱,又容貌玉滟,流落到民间极难活下来,没有谁比他更了解她,她这样的身子,必须要金尊玉贵的娇养,吃喝也得精细,她受不得一点苦,像以前张嬷嬷说过的,如果没他给的那袋金子,她在老宅里,可能活不过三个月。
她生来就是要用许多银钱才能养的活,就是姜明把她丢去老宅,也是给了银子才能让她存活。
他把人带回宫后,想着罚她吃些苦头,苦头也没吃多少,就病倒了,好起来了还一直喝着以前吴太医让喝补药,滋养着身子,这补药以前都是他逼着喝的,眼下她倒是乖觉了,自己也愿意喝。
一旦她自己有很多钱了,她在哪里都能活,便不会老老实实的跟着他。
天子探手来搜她的衣服,扣着她的两只手,丝毫不让她乱动,当真是上下其手,还流连忘返,最后在里衣里翻出了一叠厚厚的银票,这些银票,够她随地安宅,她跑几十回都有底气。
天子刚松手,她就朝他手里的银票抓过来,抓了好几次没抓着,她噙着泪道,“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还给我。”
“你母亲给你的嫁妆,你用来四处乱用,开酒铺子任那长工亏钱,你母亲知道怕是不高兴,”天子抖了抖那些银票,“按理来说,朕给你花了不少钱,从前你身上穿的吃的用的,还有你砸碎的那些器物,这些银票都不够赔的,不过朕大度,也不贪你这点小钱,但朕不能看着你乱花嘉宁县主给你的嫁妆,你这嫁妆朕给你保管了。”
姜雪甄红着眸和他对望,蓦然慢慢爬起身,侧过头想下床。
天子自后把她环住,眼看着她垂泪,轻声说,“朕又不用你的嫁妆,你哭什么?”
姜雪甄偏开脸,紧闭着唇流眼泪。
天子抬手摸她脸上的泪,说,“这都是你自找的,你没了这些底气,就不敢乱跑了,朕也是为你好,你嫌朕过分,朕再过分也没你过分,就凭你做的那些事,哪桩哪件不是杀头的罪行,朕也饶了你,是你非跟朕过不去,该的。”
他手摸到她的下颌,把她脸转向他,哭的脸愈白愈有楚韵,他不禁放软声说,“朕记得你的嫁妆不止这些,你在外乱用的那些钱,朕替你补到你的嫁妆里。”
姜雪甄只落泪不语。
天子这会子耐心足,凑到她唇侧吻了吻,说,“姜明之所以知道他的那些妾室被孟氏下了零陵香,是朕叫人告诉他的,高不高兴?”
姜雪甄眼皮都没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