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地照看工匠还偷喝了酒?”
小丫鬟美景指着婆子酡红的面皮。婆子极力否认,扯着衣领缩着脖子,催促颜十一紧快些把药给她。她走时拔了木棚里的蜡。
“一会子回去还得换牛油蜡才看得清楚,那两石匠疼起来哎哟哎哟地叫,真烦死人啦!瞧我这命哟,别人过来都能混个好吃好喝还有赏钱的差事,我偏落个侍候伤病的活,倒毒……”
美景担心婆子的抱怨被颜十一听见,示意婆子不要大声。
婆子歪头朝灶间里头看了一眼,扁嘴笑道:
“不怕事的,农女的身份还不如咱们。宰相府里的奴婢都大过九品县官,何况咱们是郡主府里的。”
“啐,就妈妈你的嘴碎。仔细被郡主听了去,撕了你的嘴不要紧,别再连累咱们。我困了,你去一边说去。”
良辰刚熄了炭火,脸上蒙着一层灰,心里正不开心,听了婆子的话更烦了。推婆子到门外,掩嘴打了个哈欠,她是真困了。
“死丫头竟也敢啐我?我可是徐妈妈的人。瞧我告诉她怎么收拾你……”
颜十一把最后一滴药液倒进陶罐里,眼看着药液凝固成膏,弯下眼角笑了。条件有限,制成膏药的时间比她预料的长了些。
她唤婆子取药。
婆子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拿着装着药罐和棉纱的拎包,走路一颠两颤的。
就婆子这个状态,颜十一怎么放心让她给伤员敷药膏,还是得亲自出手。
打发两个小丫鬟回去休息,接过良辰递来的灯笼,跟在婆子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工棚去。
婆子许是憋屈半天没人说话,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
远处一盏灯笼在甬道的花丛中忽明忽暗地,看身形是个男人。应该是和她去往一个方向。
“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人会去后山那边呢?”
婆子停下脚,眯眼瞅着那人影,吧嗒一下嘴笑了。
“是郡马爷。他每晚都在工棚旁边的清风阁歇着。”
那盏灯笼转个弯瞧不见了。
婆子又迈步向前,继续絮叨。可能忘了刚才说到了哪里,含糊着说了几句以后,扯到了郡主夫妻之事上。
“但凡是个正常男人,都会受不了郡主如此冷落,长期枕边无人,谁能吃得消。郡主这不也是守活寡嘛!
如果不是碍着郡主的身份,郡马爷早就有别人喽。嗐!也怪这男人不争气,没有本事让郡主高看一眼。
也不知道他们的日子还能多长久,好在他们夫妻在外人面前还是恩爱的,咱们做奴婢的也犯不着操那份心。”
颜十一一直小心地看路,对于婆子几次拿眼瞧她,想引起她的讨论不搭话。
石匠父子上了药膏以后,很快都安静地睡下了。颜十一独自打着灯笼往朝云阁去。
工棚在后山,离朝云阁有些距离。走到早上望见留香殿的位置,气息微喘,停下缓了缓,正要走下甬道,灯笼忽闪了一下,面前的地上眨眼之间多了一道人影。
一股寒意瞬间遍布颜十一的全身,后背僵着,不敢回头。
“颜十一,请留步!”
是个正经说人话的,而且还是很好听的声音。
颜十一的后背顿时一松,打着灯笼缓缓回过身。
不安分的夜(七)
桔黄的灯笼,银白的鹤氅,烟水蓝的罗裙,一张精巧清冷的脸,染了星光似的双眸,莲瓣一样的双唇,淡淡地注视着他。
景璨从下向上打量面前的佳人,心里直呼美哉!简直就是月中仙子下界,不不,仙子少了烟火气,哪有眼前的美人带着芳香的气息,鲜活的气质。
她怎么可能是农女呢!
尽管景璨不信,但是在大殿之上她也听到了颜十一自报身份,由不得他不相信。不过农女身份又如何,他喜欢的是人。那种看一眼就令他忘却周围一切,心跳不受控制还是凭生第一次。
“请问公子何事?”
颜十一不认得景璨。如果不是身旁再没别人,她都不想和对方说话。这人突然从一旁冒出来,着实吓到她了。
“我叫景璨。恰巧经过,想和你打声招呼。”
景璨说谎的技巧修炼已久,神态自然亲切,让人毫不反感。
“景公子好,时候不早了,再会。”
景璨看起来温文而雅,并无恶意,眼神也很规矩有礼,并不像个登徒子,颜十一福了一礼,说完转身离开。
景璨站在原地,扭脸盯着颜十一的背影,摸着心口,嘴角展开一丝笑意。
京城繁花三千,每年进京参选乐府歌舞姬的美人不计其数。景璨并不是一个没见识过美人的,可是不知为什么,见到颜十一就有些把持不住。
或许因为颜十一是郡主特意选在小贤王身侧的人,让景璨有了竞夺的念头。抢来的,格外香!茗俪坊当红舞姬柳轻歌以冷艳著称,还不是被他抢来降服尝了新鲜。
桔黄灯笼渐行渐远,终于瞧不见了。京璨摸着下巴,眼神闪了闪,心里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