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凝不禁感叹,“这青玉枝里竟有这番奇景。”
身后的鹰卫道,“大人有所不知,青玉枝里有多处温泉池,屋宇错落,热气难散出去,所以温度比旁的地方高很多,而这个院子虽大,却只有一处池子,还是修建在了室内,比起别处自然要冷。”
青玉枝没有女汤,崔凝自然是不会知道这些。
她驻足观看,发现建设青玉枝的人,似乎有意想要造成这样的景观,玉枝泉与别的院子相接之处都建有一条狭道,用来隔温。
再往前去,白雪皑皑,竹林萧萧,翠竹之上系着许多红绸,雅致又不失热闹,随意一角便可入画。
约莫半盏茶,鹰卫提醒道。“大人,前面左拐就是暖阁。”
崔凝依言转弯,入眼便见一小片空地,而暖阁隐藏在竹林之中,只有屋角探出。那飞扬的屋角上还垂着白练,想必就是吊尸所用。
魏潜提着灯笼正躬身仔细查看地面上的竹片,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交接好了?”
“嗯。”崔凝走过去,见地上的雪被人小心的扫去一层,竹片都还好好的插在地上,“这些竹片看上去并不是新削制的。”
院子里到处都是翠竹,这里出现竹片一点都不奇怪,只是这些竹片被磨得光亮,大部分已经有些泛黄。它们是否取材自这片竹林尚未可知,但可以肯定的是,竹片并非近日才制成。
魏潜道,“竹片有两种宽度,一指宽,和四指宽,长度均是半尺。”
崔凝朝四周看了一圈,“附近竹子看上去最粗不过二三指,莫非这是凶手或者死者带进来的?”
“嗯。”魏潜站直身,抬头看向屋角。
这些竹片组成的八卦图在屋檐的正下方,当时尸体被白练裹成蚕蛹状,恰好就吊在这中间。
白练是双股,也就是说,凶手极有可能是站在下面利用白练把尸体拉上去,这需要足够的臂力。
昨晚案发之后,裴钊就立刻审问了在场所有人,以及青玉枝的仆役、掌柜,昨晚悬宿先生是自己走入青玉枝,这件事有不少人亲眼看见,假如再问询当晚的客人,说不定会有更多证人。
碎天江
“这么多人亲眼目睹,应该不会有错,所以悬宿先生是昨夜进入青玉枝之后被害?”崔凝道。
“大约如此吧。”魏潜转眼看向崔凝,“证词拿到了?”
“拿到了。”崔凝将一沓公文递了过去,“我已看了一遍,昨晚巳时初,一名往松鹤泉送酒的小二在松鹤泉门口见过悬宿先生,这是所有证词中最后一个见到他还活着的人。”
魏潜一面飞速翻阅,一面问道,“跟着你从苏州回来的尧仵作安排好了吗?”
话题转的太快,崔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下面副手位置刚好没有满,便为他荐了官,只是暂时尚未收到批复。”
仵作是贱业,尧久之却不是贱籍,所以做官没有什么问题。且监察司对这些有特殊才能的人,一向优待,能不能批复只是程序问题。
魏潜垂眸翻公文,口中却道,“你推荐他到四处,恐怕要等很久才能得到批复,且不一定能成。”
监察司二处一向最擅长刑讯,也擅长尸检。虽然监察司建立之初并没有规定每一处的职权,但长久以来,每一处都形成了鲜明风格,亦有不成文的规矩。
监察司四处以前就是个闲散之地,平日抄抄卷宗,喝茶赏花,连每年一度的巡查任务都要靠捡漏。作为威风八面的监察使,平日接触最多的竟然是典书处,说出去都惹人笑话。
闲,一定程度上意味着没油水、穷。
每个衙门内部都有竞争,监察司自然也不例外。自从魏潜接手四处之后,四处已经分走了很多工作,而李昴被害,二处损失了一名“得力干将”,倘若连刑讯、验尸这点长处都被别人抢走,日后喝茶赏花的可就是他们了。所以二处一定会阻挠别处吸纳这一类人才。
魏潜自然能强硬的将人安排到自己手下,只是日后难免要把一部分精力消耗在内斗上,平白增加工作难度。再说,崔凝只要推尧久之一把就是个大人情,即使他将来人在二处,不也还是监察司?
总之有些事情可以,但没必要。
崔凝瞬间便想明白他的意思,一拍脑门,“我竟然忘了这个!”
魏潜道,“先让他跟着去验尸,你晚上写一份推荐信给二处监察佐令,明日我替你送过去。”
出现在监察司卷宗的尸检结果,需要衙门的仵作负责,并不是随随便便找个人看看就作数的,想用尧久之,就要在结案之前把他的身份安排好。
“好。”崔凝应后,便派一名鹰卫去崔家侧院将人给接过来。
魏潜带人把整个院子都细细排查一遍,这才去证人所说的“松鹤泉”。
松鹤泉与玉枝泉之间隔了两个院,整体面积大约是玉枝泉的五分之一,院内建有正屋三间,其中一间是室内汤池,另外两间则是供客人休息玩乐所用。
院子不大,室外汤池建于古松怪石之间,宛若山中天然泉池,但四周又带着一些精心雕琢设计的痕迹。
池内烟雾渺渺,旁边劲松落雪,池畔有一小小石台,从假山延伸出一块相对平整的凸起,上面放了木制的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套简单茶具。
崔凝第一次见识这些,处处都觉着惊奇,蹲在温泉池旁忍不住用手探了探水温。
魏潜看了她一眼,黑眸中似有所思,只一瞬又将注意力放在了院子中。
“去把青玉枝掌柜带来。”魏潜吩咐一旁鹰卫。
“是!”
崔凝回首问道,“五哥,假如证人所言均是事实,案发现场一定就在青玉枝馆内,但却未必是吊尸的那个院子,对不对?”
魏潜眼底浮上一丝笑意,“阿凝很有长进。”
“可是当晚馆内应该到处都有人,假如案发地点是在别的院子,凶手是如何避人耳目把尸体运送过去的呢?”崔凝不解道。
魏潜目光落在后院一片怪石假山之上,“从整个作案手法来看,凶手并非临时起意,倘若他蓄谋已久,一定有办法避开人群。”
试问哪个失手杀人的凶手会将尸体仔细裹起来,还专门布置一个诡异的现场,留下一句预言?
崔凝眼睛一亮,“蓄谋已久?是不是说明凶手与青玉枝关系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