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天江与青玉枝相距不远,就在斜对街。
青玉枝除了十六院,还有数个接待普通百姓的大温泉池,今日停业之后,大部分客人都奔着其他汤馆去了,因此今日的碎天江比起平时更加热闹。
昨夜白练吊尸案早有消息传出,崔凝带着鹰卫进去的时候引得众人越发议论纷纷。
监察司一处的人早已扮做普通客人混迹其中,见状便故意挑起话题,而后四处收集消息。
“大人,这就是悬宿先生平时住的月下居。”碎天江掌柜道。
月下居位于碎天江最西北角,在看见院门之前有一片树林,光秃秃的枝桠上落满了雪,其间曲径通幽,站在这里虽能清楚听见喧闹声,却仿佛离得很远。
崔凝没有急着进门,只站在门口四下打量,“这两天都有什么人来过这里?”
碎天江掌柜名叫楼仲,三十岁上下,身量与魏潜相仿,有胡人血统,生的眉目深邃,若非半脸虬髯,约莫也能算个美男子。
他看崔凝的目光有几分探究,语气却十分客气,“先生喜静,咱们馆里小厮每隔五日才会过来打扫一番。这里三日前刚才打扫过,没有别人来过。”
崔凝没有忽略这话背后的意思,“这么说来,他经常住在这里?”
楼仲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正是。先生在长安也有宅子,只是还是住在碎天江的时候多些。”
就算悬宿先生在长安有宅子,恐怕也远远比不上这处,闹中取静,都不用去东西市,出门各种铺子应有尽有,回来独享清静,还有天然温泉可以泡,岂不是美哉?
选择长时间住在这里很好理解,只是,这么赚钱的生意,碎天江竟然肯单独给他留一个院子,且不对外开放?
崔凝推门进去,笑叹道,“您与悬宿先生交情不浅啊,这么大个院子就只供他一人使用?”
“悬宿先生于我们一家有恩。”楼仲道。
崔凝回头,“有恩?楼掌柜可愿与我详说?”
“这有何妨?”楼仲笑了笑,看着粗犷的外貌一时间竟显得十分温润,“当年我母亲在大唐处境不好,是悬宿先生救她于水火,带她去了河东道,这才结识了父亲。而且我初来长安做生意时,先生也帮我良多。”
崔凝想起《氏族谱》提到过的内容,楼氏,在鲜卑是相当于崔、萧这样的门阀大族。怪不得柳欢与楼仲同为掌柜,一个处处逢迎,一个却矜贵自持。
“先生这般出身,怎么肯千里迢迢来长安做生意?”崔凝问。
“家中上有两位兄长继承家业,兄长虽愿养着我,我却不想无所事事,便跑来长安做点小买卖。”楼仲不好意思的笑笑,“大人见笑了。”
楼仲说的委婉,但是崔凝听懂了。一般这样的门阀大族,就没有一个会被当做无用之人“养着”,能被“养着”的人,要么就是被家族忌惮,要么就是不被家族认可。
“碎天江可不是小买卖。”崔凝没有再问,转而道,“劳楼掌柜命人将院子里的灯点上。”
楼仲点头,命小厮把廊下、园子里的灯全部点亮。
月下居不算太大,但靠着院墙处有一座二层小楼,这是除了大堂那栋建筑之外,院子里头唯一的两层建筑。
“掌柜且忙去吧,我自己四处看看。”崔凝道。
楼仲迟疑了一下,浅笑道,“大人请便。”
待楼仲带着小厮离开,崔凝便让鹰卫进去把所有房间的灯全部点上,自己则先提着灯笼上了小楼。
站在二楼南窗,能俯瞰整个碎天江。
碎天江不如青玉枝大,私院也少,却因为泉眼密集,泉池也修建的十分密集,这样看过去,清雪映照,波光于雾气中隐隐闪烁,果然如天河一角,又如碎星散落。
隐约之间,还能看见其间有人。
崔凝嘴角微抽,心道,这些人知道自己一举一动皆在旁人眼中吗?
召值时神将符
碎天江的泉池之间都有花木掩映,从地面上看各成独立空间,而整个汤馆四周院墙建差不多与这角楼同高,看起来并不用担心问题。
这处小楼位置也建的十分巧妙,树林假山掩映,若是夏季草木葱茏的时候在远处根本看不见它的存在,同样,小楼上也未必能看见泉池。
凝倒是没有觉得不能理解,她方才一路进来,发现碎天江并不接待女客,一群爷们聚在池子里泡澡也没什么好看的吧!
崔凝收回目光,去下灯笼罩子,把屋里灯烛一一点亮,开始仔细查看室内环境。
二楼像是静室,只简单的放了一几一席,靠东墙处有一个书架,上面书籍不多,书架旁边的地上摆了一直阔口大瓶,瓶中放了许多卷轴。
目光稍移,落到北墙。
“咦?”她忽然发现北面也有窗,只不过这个窗户被帷幔半掩,不容易注意到。
崔凝打开窗子探头向外张望,赫然发现这里就是青玉枝前面的那条街!
从此处看过去,能见着街上往来的人群,也能清楚看见青玉枝的正门。
崔凝暗忖,这悬宿先生该不会有偷窥癖吧?
其实挨着墙建的角楼,四面有窗不算太奇怪,若是平时来到这里崔凝也并不会特别在意,只是出现在一桩杀人案里,让人很难不多想。
身后响起脚步声,崔凝回头,正见一名鹰卫上来。
“大人,发现楼下其一间房里有许多朱砂符和卦象图,我等未敢动手查看。”鹰卫道。
卦象?
崔凝琢磨,这些术士是不是一通百通,会观星的人都会卜卦,会卜卦的人对观星也一定就通观星?
崔凝带着满心疑惑随鹰卫下楼,去了院子南侧的一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