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后来谣言把他名声坏了,他也没有机会再交到什么朋友,便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学业和查案上,唯二的朋友便是符远和凌策。
凌策与符远本就是朋友,所以魏潜才与他接触较多,再加上后来同拜在同一位老师门下,关系又更近了一步,但实际上两人观念并不十分相同,若单独相处能聊的也不算多,算不上十分交心。
治愈了他,又是唯一交心的朋友,却对自己痛下杀手。
魏潜自己都不知道现是什么感受,他伤心,可是接下来往符远软肋上捅刀子也不会手软。
昔日友人,对坐饮完一顿酒,魏潜便令人收了东西,直接起身离开。
“你就这么走了?”符远半醉,眼中带着迷蒙。他很清楚魏潜虽心软,但只在原则之内,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放过任何查案的机会。
魏潜转身看他,“不走难道留在这里等着听你编好的鬼话?”
“哈。”符远突然自嘲一笑,怎么忘了,他有多了解魏潜,魏潜就有多了解他。
妇人生子
符远意识到自己准备的那些东西可能根本派不上用场,魏潜不会选择与他周旋。既然如此,他们针对的人一定还是祖父。
近些年祖父虽然行事不再小心翼翼,但毕竟是从底层爬上去,混迹官场几十年,一旦意识到不对,自然会谨慎对待,也会知道如何选择最有利,心计手段自然也不用他来担心。他只需要在这里等着,等魏潜他们找不到头绪,再回头来审他,届时他的准备终究能用得上。
然而,脑海中这般想着,心头却有些慌。他颓然躺倒在地,抬手捂上心口,按住似乎有些失常的心跳,闭着眼睛,耳畔突然回响起那日祖父说过的话——“今日你倘若不离开,便会是我的万劫不复。”
“今日你倘若不离开,便会是我的万劫不复。”
“今日你倘若不离开,便会是我的万劫不复。”
符远之前听见这句话时只以为祖父嫌他过于心软,一定会拖后腿,所以后来所做的一切,多少是被这句话激起怒气。
如今再回想起祖父当时笼在昏黄灯光中的眼眸……
他猛然睁开眼睛,盯着黑漆漆的房顶,心神剧震之下喉头突然涌上一股腥甜。
或许这话的意思只是想说,自己是他的软肋。
“呵。”符远喉结艰难滚动了一下,挤出一声干哑艰涩的轻笑。
他眼前朦胧中似乎洒满晨光,银杏树下须发花白的祖父含笑念道,“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稚子声清脆,“祖父,这是何意?”
“要做成功的人最重要的是修己之身,立己之德;其次是,为家国建功立业;再其次,是著书立说,若以诗书传于世,流芳百世,不管再多年过去,你的思想不朽。以后阿远也要成为这样的人,可好?”
“可是听起来好难呀!”
“是很难啊,可是人从母胎挣出已是这世间第一遭艰难事。”
“祖父休要骗我,奶娘告诉我,是母亲拼了命、受尽苦楚才能生出孩子,才不是我自己挣出来的。”
“那换个说法。”符危面色不变,笑呵呵的问,“不是每个母亲受了苦出了力,就一定能生出阿远这样聪明的小孩,难道会有母亲会害怕孩子不聪明,便让孩子永远待在肚子里吗?”
“应该……不会吧。”
“那便是了。阿远只需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尽力去做,便是不能成为流芳千古的人物,也必是一位德才兼备的君子。”
“可是,奶娘说妇人生子是走鬼门关,说不定会难产死掉!”
“混账玩意!”符危顿时瞪眼拍桌,“你不抬杠浑身不舒服是吧!”
小童丝毫不惧,把桌子拍的啪啪响,好像谁拍的大声谁就有理,“还不是您乱举例子!”
……
谁能料想,许多年前的一句戏言竟一语成谶了呢?
一直以来,祖父对他展现最磊落的那一面,教育他成为一个不拘泥形式,但下有底线上有抱负的君子,他一直在编织的谎言下长成了祖父想要的模样。
今日的结局,在往日的每一步中早已注定。所以符远并不觉得自责,只是满心悲哀。
他能感受到祖父一片拳拳爱护之心。一個沾满污秽获得权势的人,以为自此以后改换门庭,符家的儿郎可以堂堂正正跻身权贵,想着把世间一切尊贵和美好都留给子孙后代。
殊不知这么急着把唯一的孙子养成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是多么危险的事。
淳熙
天色刚刚擦黑,羽林军右卫将军府。
赵朴看完信,将信纸随手往桌上一丢,满脸嗤笑看着堂中小厮,“差使老子给赵子仪送信?做他娘的什么梦?”
小厮赔笑道,“哪里敢言‘差使’,郎君说是求将军……”
赵朴打断他,“呵!差个小厮来求?怎么,他自己要死了?”
那赵百万甚至连个管家都没有派,赵朴怎么想怎么不得劲。
“没有没有,只是我们郎君确实是病了,怕把病气过给您。”小厮丝毫不敢怒,只能老老实实解释,“我们郎君的意思是现在正是年关,官道驿站走信太慢,怕赶不上年前,才想着求您帮帮忙。”
“他急着投胎?”赵朴嘴上虽仍不饶人,但面色略略好了一些,“他要传何信?”
小厮道,“是一封家书和一点节礼。”
赵朴伸手,“信拿来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