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节(1/2)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忽然发现回到了师门后山,正拎着陶罐满山头寻松枝收集露水,累得几乎走不动路,忽闻有人唤“小阿凝”。

她猛然回头,见到二师兄抱着一把剑倚在不远处的树上冲她笑,一袭青衣,翩然潇洒。

“二师兄!我累了。”崔凝忍不住抱怨。

曲径之上,师父带着所有师兄们拨开浓雾走来,崔凝愣在原地。

师父哈哈笑道,“我们小丫头今日长大成人了!”

四师兄笑容温和,“我夜观天象,我们阿凝日后定然前程似锦。”

众师兄七嘴八舌的恭喜她成人,祝愿她余生顺遂安康。

“阿凝,我们先走了。”道明冲她挥挥手。

师父和众师兄跟着他转身,师父苍老的声音唱着,“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长,天也……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

大地托载起我的形体,让生存来劳苦我,以衰老来闲适我,用死亡来安息我。所以倘若存在是一件好事,那么死亡亦是一件好事。

真正懂得生存的人,会对死亡释怀。

“师父,师兄,你们去哪儿?!”崔凝心急如焚,跑上去追,却被浓雾包裹住。

雾气中远远传来二师兄的声音,“小阿凝,莫急莫急,莫怕莫怕,生死看淡,拔刀就干!”

崔凝听得懂每一个字,却一时难以入心,只隐约明白他们走了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在林中拔足狂奔,从白天跑的黑夜,终于闯出迷雾,冲进一座高台。

星星坠了漫天,似抬手可摘。

她看见一扇熟悉的门,喘着粗气一把推开。

狂风卷得满屋子纸张乱飞,少年眼覆黑纱,衣袂与白发纠缠翻飞,翩然欲仙。

在满屋子纸悠悠飘落间,少年笑指天上,“你看,那颗宁星,是否越发耀眼了?”

崔凝顺着他所指方向抬头看去,发现抬头没有屋顶而是满天繁星,她一眼便从漫天星斗之中看见那一颗微小却闪耀的星星。

“嘒彼小星,恒显于北,余天授元年观测至今已有七年,今予名‘宁’。愿世宁,如那颗永不坠落的星子。”

崔凝低头,却见眼前景象一变,少年一头黑发坐在满院如雨的紫藤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含笑,怀中抱着一只胖乎乎的橘猫,他抬起猫爪冲她招手,“再会啊,阿凝。”

“还有再会的时候吗?”她喃喃。

少年声音轻快而缥缈,“两仪往复,周而复始,或许呢?”

她已经意识到这是一场梦,泪眼模糊之中感觉少年在消散,却并没有再去追。

“你如今这身衣裳,才算穿的尚可。”温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崔凝转身,慌乱的擦拭掉眼泪,看见祖母坐在梅花树下望着她,目光慈爱。

她记得祖母从前说过“规矩如衣服,你要穿的漂亮,但永远不要把自己变成一件衣服”,她刚刚到清河的时候,一举一动都是错,似乎没有哪一件事做对过,到了长安,撞翻屏风,与人打架,四处乱跑,似乎也并没有将规矩学的很好,就在年前还曾暴打同僚。

她觉得自己于规矩上并没有什么长进,直到戴上钗冠,穿上礼衣,在宴会上应对自如,才忽然觉得自己当真变了很多。

“阿凝,祖母贺你成人。”祖母折了一支梅花走到崔凝身边,将花簪进她发间,牵着她的手走到佛堂门口,打开大门。

温暖的阳光照射进来,将整个祠堂都笼上一层暖光。

“你该走出去了,余生很长,不该将自己拘在佛堂里。”

崔凝抬头,看见祖母笑容舒展,眼中映着朝阳,“祖母记岔了,我已经走出佛堂很久了。”

“是吗?”她反问,却并没有等待答案,“你看,阳光正好。”

她轻轻一推,崔凝踉跄着跨过门槛,正要回头,却听祖母道,“阿凝,莫回头,你要一直向前走……”

崔凝周身被温暖的包裹,眼泪却汹涌而下。

“娘子,娘子?”

崔凝哭的头脑发懵,恍惚听见熟悉的声音焦急呼喊,睁开眼睛见到青心一脸担心,“娘子这是做噩梦了?”

“不是。”崔凝缓了半晌,才道,“是好梦。”

自她下山以来,每晚睡梦里总是血与火,当真是极少做这样的美梦。

有时候苦难不会让人掉眼泪,苦难之后的温情却会让人轻易破防。

崔凝哭过这一场,便觉得心头一座大山突然移开,浑身轻松,似乎能一蹦上天。

浑身的力气无处发泄,她便开始疯狂办公,疯狂吸取知识,与此同时她兼顾女学,经常与魏潜约出去玩,还能与朋友们小聚。从家里侍女到衙门同僚,都被动跟着“疯”,更可怕的是,别人累得整天精神萎靡,她却越忙越精神焕发!

青心总觉得她家娘子一天怕不是有二十四个时辰。

崔凝掌管监察二处之后,虽仍以刑见长,但已经不把刑罚当做最主要的手段了。

而且,崔凝知道自己这几次升职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可以归功于运道好,根基不稳,上面短时间内不会有空缺,不用再想晋升的事,所以她在权衡之下放弃追逐个人功绩,而是开始培养手下监察使。

崔凝的性格优势在这个过程中发挥的淋漓尽致。

她擅长发现每个人的优点,且从来不吝夸赞,在确定了自己短期的目标之后,并不争功,在她手下只要有本事就能出头。

她经常在监察令和圣上面前举荐人才,会偶尔利用崔氏人脉替手下的人找更好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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