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2/2)

“在曼宁港与刘赫拆招时, 他提起李迷笛, 同样是将其当作鄙夷的弃子,我便想, 黎婕放弃了李迷笛这颗棋子,让你因此得到青云军虎符, 或许是要将青云军拖在哈赤战场,好让东海域少一道助力,如此一来,她要拿下东海域至少多两成把握。但她……”

封暄眉间还浸润冷雾, 把那俊冽的眉眼浸得浓烈锋锐,他在司绒连珠响的话里立刻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自然的默契感让他顺着一路往下接:“方向没错, 但黎婕布了两条线, 拖住青云军是其一,另一个, 是母后……”

司绒忽然感到后心一阵发寒:“李迷笛出现那日, 暴露了一个内廷老太监, 他刺伤皇帝,这就导致皇帝缠绵病榻,皇后娘娘不论如何都无法安住在延福宫内。”

曾经忽视的细节,从纷乱的记忆碎片里浮现。

若那老太监只为了在李迷笛与皇帝之间传话,为何要刺伤皇帝呢?老太监当场毙命,唯一知道内情的皇帝咬死不说,何人能逼他开口?

没有。

这成了最大的疑点。

时至今日才浮上水面——皇帝遇刺那日,皇后踏出了延福宫,前往龙栖山行宫。

常年不理宫务,一年到头露脸的次数两只手可以数得过来的皇后。

凤印在延福宫高高供起,镇守着前头那座辉煌的殿宇,折射着国母这两个字的威严,而她本人避居延福宫后小桃源的皇后。

她踏出了延福宫,开始在龙栖山与皇宫之间频繁往来。

谁都认为这是理所应当,谁也不会想到在这看似粗暴简单的阴谋下,藏了两根棘刺,正在隐秘地靠近这天下最尊贵的母子俩。

或许更有可能,这些安排与计谋都是冲着皇后来的……黎婕与皇后的恩怨追溯到二十多年前,对黎婕来说,纪家便是令她败走海外的罪魁祸首。

若要对皇后不利,那么从龙栖山往皇宫的路上就是绝佳的下手地段。

所以从李迷笛开始,黎婕的手段就是一石二鸟,不过是一明一暗地推进着,用明覆暗,以暗托明。

封暄抬手唤九山,传讯回京,调派禁军死守龙栖山,海鹞子总比马蹄跑得快。

随后拉了司绒进屋,边换马靴边说:“从哈赤南线反击战开始,她便知道拿不下阿悍尔,而绥云军也有她从内廷打探不出来的杀器,她要拿下东海域同样难如登天,她或许一直待在海域中的孤岛之上,将局势尽收眼底,在败势已定时,她会破釜沉舟往京里去。”

“嗯,前两日你说,敌方变阵很快,黎婕本人或许就在战船上。”

这也是司绒想不透的地方,她三日前输了封暄十六盘棋,最后一局甚至想掀桌走人,那时便想,若是黎婕,压根没有必要冒风险直面封暄。她只要待在后方补给岛屿上,甚至待在蓝凌岛部署都行,半点儿风险都不会有。依照她的谋略,这不是办不到。

但黎婕偏偏就来了。

“她是为了登岸来的,是为了故人故交来的,”封暄给司绒披好斗篷,迅速地分析道,“若是有让她趁乱登岸的时机,必定是第四次攻袭屏州岭的时候。且她只能走陆路,屏州岭港口被烧毁,而其余往北的河道需要在战时运送粮草,已经受朝廷管制,山路……屏州岭山路难行,湿雨泥泞,马匹速度要受限,此时此刻应该到……桓州与虞城一带!”

“九山!”封暄骤然扬声,吩咐道,“桓州往北的山道、河道重重设卡,宁可错抓一万,不可放过一个!”

司绒提着马鞭,望向雨雾中的一线翠微:“回京吧。”

明暗两线,明线溃败,暗线启。

浓云压在林叶间,来自唐羊关的一阵烈风荡开了云絮,直指京城而去。

“哐当!”

内殿里传来药碗磕地的声响,不一会儿,内侍抱着沾湿了药汤的毯子与几片碎瓷垂首退出来。

龙栖山听不到四方而来的马蹄声。

皇后抱着手炉子,站在阶前望向金橘色的远天,日头还没落下去,阶下的雪反着橘光。她静静站了片刻后,问:“阿璇今日怎么没上主峰来,是裴国公又闹起来了?”

“奴婢方才还打发人问呢,拙政堂里无人吵闹,太子归期未定,几位大人都在商讨新岁大典的章程。”花姑姑搀着皇后,如是答道。

没有异样,只是忙碌些,皇后指头贴着手炉子,眼眸漆深。

正在此时,阶下的残雪被踏起,在雪絮游影里一名内侍匆匆来报:“禀皇后娘娘,一刻钟前宫里传话,淑妃娘娘昨儿夜里起热病重,呕吐不止,此刻不省人事,恐怕不好,太医院不敢拿捏用药,特遣人来请娘娘回宫作主。”

皇帝病重后,几乎所有老太医都被调到了龙栖山,宫里剩的几名太医哪里是要人作主,分明是不敢担责。

“哟,这天都快黑了,事儿倒赶得急促。”花姑姑从旁提醒了一句,暗示娘娘天色已晚不便回宫。

内侍垂首不敢多话。

皇后有十来息的时间没有说话,眼里倒映着枯枝残雪,悠悠晚阳,片刻后轻一笑:“淑妃骤病,本宫自该回宫瞧瞧,花姑姑,去将邱、黄两位太医请来一道回宫。”

一支小队将将踏入城郊范畴时,两辆马车一前一后从龙栖山出来。

此刻天色暗沉,最后的夕光流荡在凫山河畔。

河面被切割出一带带细碎鳞片,犹如反射的刀刃截影,在马车徐徐驶到河畔拐角时,骤然闪亮!

山坡下河畔旁摇曳荒草丛里,如昏鸦一般扑出几十人,持刀便往前首的马车砍来,驭车侍卫悚然一惊,高喝一声:“护驾!”便一手控缰绳勒马,一手持刀格挡。

随车护驾的禁军紧跟着抽刀赶上,与荒草丛里探出的刺客战成一团。

鲜血一捧捧洒在车壁上,马车在包围圈里左右摇晃,里头的人始终很镇定,连一角车帘也未曾掀开。

混战间,来路传来道滚雷声,一匹烈马从来处疾奔而来,在愈沉的天色里犹如一道黯色剪影,势如破竹。

禁军抽刀间见这马匹断然不减速,绝不是策马经行的过路人,且那马匹直直往马车处而来,电光火石间,驭马的侍卫喝令道:“斩了那人!”

可来不及了。

那马匹速度惊人,非但不缓速,越靠近马车,速度越是骇人。

“砰!”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