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步逼近李峁,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凭什么相信你?谁信你对皇位没有渴望?若你当了摄政王,逼阿全让位于你,届时我又能奈何得了你?阿全是陛下钦定下来日继承大统的皇太子,手足又如何,我不信你会留他一条性命。”
李峁不避不退,突然意味不明地一摇头。
“大人当然可以信任我,我不会做出伤害阿全之事。”李峁笑笑,看着季怀真,“尤其是现在。”
他想起拓跋燕迟令他尊严全无的一刀,诡异一笑。
“因为阿全不止是我的弟弟,还是我的儿子。”
两年后,新都城,临安。
集市上,一女人拎着鱼走过,像是突然瞧见什么似的,又拐了回来。
她驻足在一个算命摊前,半信半疑地盯着,见那摊位之后,正有一大一小两个道士互相倚靠着,睡得口水直流。
小道童嘴巴大张,还砸吧着嘴呓语,说想吃肉。
至于旁边那个大的就更加奇怪,一身白衣,高高束起的头发后头插着根枯树枝,怀里抱着把剑,说道士不像道士,说剑客又不像个剑客,当真不伦不类。
女人犹豫着伸手将那人一晃。
道士猛地跳起,将人吓了一跳,不等这女人说话,道士一拍脑门,惨叫道:“完了完了,要晚到了。”
他一跃而起,单手撑着桌台跃过,叫喊道:“烧饼师弟,你招呼一下客人,这等年岁的姐姐不是算姻缘就是求子嗣,你若不懂,就翻着点些‘奇门宝典’,拣好听的说,记着了?”
“记得记得,女客人喊姐姐,男客人喊大哥,报喜不报忧,不会就瞎编,你给我看的话本子,我都背下啦。”
烧饼揉着眼睛坐起,定睛一看,哪还有什么客人?早被这不着调的二人吓跑了。
再说那路小佳,没命似的一路狂奔,不顾集市上不许跃马疾行的规矩,解开拴马绳朝皇宫门口跑去,引得护城官兵一路追在他身后。
皇宫门口,一身形高挑的女人正不耐烦地抱着手臂,一脸要吃人模样。
她身着短打劲装,眉毛细长似柳叶,仔细看去,似乎来之前还打扮一番,以胭脂点在嘴唇上,英气中又添些妩媚,唯一奇怪之处就是——这女子的头发极怪,短得紧贴着头皮。
宫门口值班的侍卫有些看不下去,上前道:“白雪大人可要先进去?你的人长什么样,跟我们说一声,兄弟们放他进去就是了。”
白雪登时怒了,以剑柄朝那人脑袋上一敲。
“什么我的人!他哪里就是我的人了!”
那侍卫叫苦不迭,不敢说话。
然而就这时,一阵急急马蹄声响起,为首之人从马上跃下,连滚带爬着跑来,后面跟着一大群被引来的城防士兵。
“白雪姑娘,我来晚了!”
话音一落,路小佳便被那群官兵追上,三两下将其擒拿在地,慌乱中伸出只手来,举着包东西,冲白雪招手。
白雪简直没眼看,朝身边的人一使眼色,命其上前给路小佳解围。
那道士灰头土脸,麻利地从地上翻身而起,朝白雪道:“买到了买到了,实在对不住,哎,有一客人实在难缠,这才来晚了。”
白雪哼了声,看了眼路小佳手里的东西,又道:“叮嘱你买的那些小东西呢,可带来了?”
路小佳一愣,惨叫道:“完了,只记得买吃的,玩的倒是忘得一干二净。”
“那等下见着殿下,你就自己哄吧。”
二人并肩往宫中走去。
路小佳心中一动,瞧着满脸不快的白雪道:“可是等我等急了?”
白雪抬手就打,路小佳嬉皮笑脸地讨饶,一抬头,见白雪嘴角向下垂,一脸忧心忡忡,登时明白了什么,正色道:“可是前线又有军情传回?”
“这些事你少打听,哄好小殿下才是要紧事。”
被泼了盆冷水,路小佳也不在意,只满足陪在白雪身边。二人安静地走着,来到一处假山环抱的幽僻之处,喊了两声殿下,却无应和。
二人对视一眼,路小佳示意白雪稍安勿躁,晃悠着手中的炒蚕豆,捏着嗓子道:“殿下,小殿下,出来啦!”
他似逗小狗般,捏了一个放在口中,嘴皮子一开一合,故意吃出声来。
吃一个没动静,路小佳又吃一个,第三个,第四个……直到快把一包炒蚕豆上的尖尖给吃没了,才有人炮仗一样弹出来,撞在路小佳腿上,恼怒地将他一抱,蹦着去抓他手中的零嘴儿。
“没了,要没了!给我尝尝,给人家吃一口!”
看那人小小一个,像个穿着锦衣华服的汤圆,正心急如焚地冲路小佳撒娇。
任谁看他一眼,都想不到这小童乃是大齐未来的皇帝——太子李全。
路小佳哈哈大笑,左右一看季怀真不在,登时恶向胆边生,手一扬,骗阿全喊他句哥哥。
阿全叉着腰,恼怒地看着路小佳,偷偷一瞟他手中的油纸包,不住吞咽口水,转念一想,叫句哥哥也没甚了不起的,他舅舅说了,好汉不吃眼前亏。立刻眼睛一闭,正要大喊哥哥,就听假山后头一阵低低吼叫。
一头通体发灰,足足有人大腿高的狼慢慢踱步出来,见它额头上一把火焰似的白毛,极为惹眼,正是长成的火烧。
火烧护在阿全身前,喉咙中威胁声音不断,龇牙咧嘴地看着路小佳。
路小佳立刻投降,拣了粒炒蚕豆,一脸谄媚的喂进阿全嘴里,又将人抱在膝上,一颗颗喂着吃。
火烧这才作罢,一脸温顺地蹲在白雪身旁,任由她给自己梳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