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愈是这样,仿佛愈是激发了楚维阳心中的恶意与凶戾一般。
一边是言语间的挑拨,一边是暗中吩咐诸修潜藏身形。
可这样的法门,效果也未曾持续太久,到了后面的时候,瞧着那乌黑颜色的水泽,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宝药护送的要务还没开始,先一步抵至的人便已经被屠戮殆尽了呢。
任是谁都能瞧出此间厮杀的血腥,因是,不论是楚维阳怎么样阴阳怪气,却再没有道城的修士有甚么过分的举动与反应。
毕竟,都是元门出身,他们许是脾气差些,却又不是真个脑子蠢笨。
尤其是当后面的道城修士们接连做出相同的选择,在那乌黑颜色的水泽面前,竭尽全力的施展着话术,朝着楚维阳这里说出些天衣无缝的话,那些阿谀奉承的言语更像是不要钱一般兜头砸落下来。
知道的,五毒道人也只是个炼气期修士而已,不知道,还以为这五毒道人是甚么早八百年就登临金丹大修士境界的老怪物。
可饶是如此,楚维阳那接连不休的、甚是遗憾的叹息声,却仍旧教人心惊肉跳。
这该是一回护送任务罢?
怎么还没见得宝药在哪儿,来护送的人就先一茬又一茬的倒下了。
端看去时,这五毒道人似仍旧意犹未尽。
甚么煞星也似!
只是唯有楚维阳自己清楚,这即将启程的一行会有多么样的险要,依照杜瞻的说法,许是妖族中善变化的妖修就潜藏在这些人之中,最差也是精通血煞道的孽修,在准备伺机毁掉这批宝药。
因着是丹宗总舵中挑选出来的护卫首领,楚维阳领受了任务,可他明白,面对这样一批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元门与散修之中的煞星,任何精妙的言语,都不如修士真切的殒命在他们面前更具备说服力量。
在这场无形的试探之中,在这场无形的气势相互攻伐里面,楚维阳必须一步都不能退,他甚至不能将脚步停顿太久,必须是得这样冷酷的、蛮霸的、原始的杀伐,才能够真正震撼住这些原本桀骜不驯的人。
而猜疑一旦在人群之中蔓延开来……
甚至之后的路上,稍有不慎,稍稍露出些竭力的表征,这些刚刚还极尽阿谀奉承的人,便也会陡然露出锋利的獠牙,最先毁掉的会是那批宝药,紧接着殒命的会是送来宝药的丹师,楚维阳便会是紧随其后的第三人。
帷帽下,楚维阳冷漠的目光从一众修士的身上扫过。
他已经尽力用生死攻伐的方式,筛选过了一部分人,所有身上妖气过重以及疑似修行血煞道的修士,都已经被楚维阳悄无声息的坑死在了早先的厮杀之中。
可到底不是甚么一劳永逸的法门,到了后来,警醒了来人,好多道城中的修士便是死活不出手,这样的筛选过程便也只好戛然而止。
楚维阳平素自觉地不是那善使阴谋诡计的人。
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这等手段至于此时也都用尽,再无法从人群之中细细分辨出甚么,楚维阳也只好准备着等携带宝药的丹师现身,然后谨慎上路,走一步看一步,随机而应变了。
正思量及此处,楚维阳擎举着手中的玉符上,明光消弭。
最后一队道城修士的玉符,也与楚维阳这里气机交织共鸣,算是记载进了这一桩任务的名录上面。
也正是在此时,倏忽间有破空声从宝瓶江西面响起。
电光石火间,楚维阳循声看去时,遂见一道乌色水光由远及近的破空而至。
还未瞧见内中的修士身形,楚维阳遂先挑了挑眉头。
这般灵光,这般意蕴,好似是《水韵真丹五炁云霁经》!
这等感触刚刚自楚维阳的心神之中生发,待得那道念头还未彻底从他的思绪里面散去的时候,那道乌色水光已经越过宝瓶江,抵至了诸修近前。
水光散开,倏忽间延展在无垠风雨之中,好似是化作了一道经幢大幕。
再看去时,一男一女的身形从灵光之中走出。
楚维阳只瞥了那男人一眼,便不再去多看,这类气韵的丹师,楚维阳几乎天天都会在丹宗坊区与养伤营地中瞧见。
下一瞬,楚维阳的目光就落在了凌空而立的那位女修士的身上。
乍看去时,一眼间瞧见的就是满目的风霜。
仿佛一个曾经风华绝代的人从光阴大幕里走出,稍稍花白的鬓角与略带皱纹的眉眼仍旧无法抹去她身上那独特的意蕴。
仿佛她只是立身在那里,便是岁月光阴的变迁本身。
可无端的,楚维阳却有一种恍惚错觉,仿佛觉得自己早先的猜测在被进一步的印证。
下一瞬,那中年女修缓缓开口道。
“丹宗的修士,本宫已经将他带到了,道城里还有要务,接下来这一程,便须得由你们护送了。”
“你们也都是驻守道城许久的好手了,无需本宫多言,也该明白这些宝药炼成静心丹药,对于各个道城意味着甚么。”
“只是安稳的护送到天武道城去,便是大功一件!”
“彼时,七十二道城当面,自然不吝赏赐,不只是记勋那么简单,那些本来只属于圣地大教修士的宝丹、秘法、符咒,乃至于修行的功诀、法门,尽都会向着你们敞开兑换的渠道。”
“便像是你,五毒道人。”
闻听此言时,楚维阳不喜反惊,只中年女修意味深长的这么一声呼唤,楚维阳冥冥之中便有一种感触——
这人也看透我的跟脚了!至少,这人看透我身上《云霁经》的意蕴了!坏也!坏也!说一梦入古时而得传承,这样的屁话,人家传承了多少年的元门世家,怎么会信!
明明法统传续上真个是一脉,可这回却真真说不清楚了!
一时间,楚维阳心急如焚,可表面上,楚维阳仍旧安稳如山,听得了中年女修的呼唤,旋即恭敬的躬身一拜。
“晚辈在。”
旋即,那中年女修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