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是那只黑色狸奴扑来的矫健身影;一会是在佛堂中祭奠无字牌位的宁婕妤;一会是萧承豫安慰她“孩子会再?有?的”……
还有?,夕阳下端坐马上的青年身影,朝着她的方向说出的那句话。
从前的桩桩件件,宛如无意被风吹乱的书页,一张张在她眼前掀开。
少女?的眼中不自觉地流出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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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骤雨初晴,天光大亮。
春桃起了?个大早,端了?水来侍候小姐梳妆打扮,却见葳蕤院中一个拿着剪刀裁芽削枝的窈窕身影。
少女?穿着一身豆绿色滚边杭绸锦裙,简单地挽了?个螺髻,穿梭于院中草木之间,宛如一节出挑的翠绿竹枝,愈发显得清姿卓绝。
春桃这次再?是吃惊,也端牢了?手中的银盆,忙道:“小姐,您这才刚好,怎么能?出来?吹风着凉了?可怎么是好?”
秦姝意看?向站在廊上催促的春桃,停下手中的动作,将剪刀放在一旁的架子上,才道:“不出来吹吹,只怕脑子都要生锈了?。”
春桃嗔怪地看?她一眼,嘴里嘟囔着:“小姐哪次都说自己没事,可是这回昏了?半个月,府里可是闹翻了?天。莫说老爷、夫人和大公子,便是我和秋棠姐姐,都整日担心得睡不着觉。”
她说着说着,愈发委屈,小姐总这样!从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偏她还从不将此放在心上。
眼看?这小丫头又要落泪,秦姝意连忙劝道:“好好好,我记住了?!日后绝不会再?如这次一般,以后咱们连府门都不出了?,可好?”
“小姐!奴婢不是那个意思!”春桃忙出口解释,又看?到自家小姐那双笑意盈盈的桃花眼,一时语结,扁扁嘴破涕为笑。
秦姝意见她心情平复,这才轻柔地拍了?拍春桃的手背,安慰道:“放心,以后不会再?让你?们为我担忧了?。”
言罢她又岔开话题道:“一晚上了?,还没去见父亲母亲和兄长呢。”
少女?说完朝着一旁的小侍女?眨了?眨眼,揶揄地笑道:“饭还没吃,我都饿了?呢。”
秦姝意还没走到偏厅,里面的秦夫人却好像跟女?儿有?着心灵感应,从屋里走出来时正对上长廊那头的秦姝意。
秦夫人亦是瘦了?一圈,看?上去十分疲惫,见到女?儿,忙将人拉过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见她确实无碍,这才勉强放心。
秦夫人拿帕子试了?试泪,温柔的眸中尽是心疼,连声叹气。
秦姝意挽住母亲的胳膊,笑道:“娘亲,有?叶神医坐诊,您就不用担心了?。女?儿只当歇了?半个月,现下都好全了?。”
耳边响起女?儿如银铃般清脆欢快的声音,秦夫人甚至觉得有?些恍惚。今年春猎适逢她身子不适,没能?参加,岂料竟出了?这许多祸事。
这半个月她日日看?着女?儿的病容,担惊受怕,身子骨也渐渐地垮了?下去。
昨日夜里直到秋棠那丫头来报平安,这才算是终于睡了?一个囫囵觉。
秦夫人抚上女?儿削瘦的手,温声道:“去见见你?爹爹和哥哥,尤其是你?哥哥,这些日子都快将自己逼成杏林大夫了?。”
秦姝意看?见站在一边的秦渊时,心中却不由得一颤。
这才半个月,青年哪里还有?之前那翩翩儒生的优雅风姿,颌下已冒出淡青的胡须,唯有?一双眼略有?神采。
主?座上的秦尚书看?上去亦是十分憔悴。
秦渊先对她笑了?一笑,什么都没有?问,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只轻声招呼道:“饿了?吧?快过来吃饭。”
秦姝意心中酸涩难言,眼眶一热,强忍住那股想要流泪的冲动,看?了?看?父亲和哥哥,点了?点头。
“饿了?,早就饿了?。”
少女?快步上前,看?着桌上一溜精心准备的饭菜,眼睛眨了?眨,不露痕迹地擦掉眼角的泪。
她又看?向一旁的秦夫人,夸赞道:“女?儿一尝便知,这是娘亲做的呢。”
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吃着饭,默契地没有?提起这次春猎在上林苑发生的一干事宜。
饭后,秦姝意看?着匆匆离开的秦尚书,疑惑地问道:“如今既非科举时节,亦不用祭祀宗庙,更无外宾来访,父亲怎的比往日还要忙些?”
秦夫人亦看?着那道远去的身影,突然想到女?儿此番刚醒过来,兴许是还不知道那件事,便解释道:“你?父亲操持的是今朝太子殿下的册封典礼,自然是要比平日忙些。”
“什么?”秦姝意脑中的弦骤然绷紧,忙问道:“陛下竟立储了??是哪位王爷?”
难道在她和裴景琛昏过去的这段时间里,萧承豫又得了?什么机缘,直接册封皇太子不成?
可他现在身后不过只有?一个被拔去利齿的姜家,孤家寡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正在秦姝意惊疑不定之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还不曾封王,是中宫的五皇子。”
秦渊走上前,对秦夫人拱手道:“妹妹刚醒,她昏迷后猎场还发生了?很多事,我需得同妹妹一一讲起,便不在此叨扰母亲了?。”
秦夫人见兄妹俩有?话要说,也点头应道:“那是自然,只是要注意着,如今你?妹妹刚醒,莫要让她费心思量。”
秦渊自然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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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二?人来到松涛苑,秦渊遣退所有?小厮婢女?后,才带妹妹来到书房。
书房正中的牌匾题着“海晏河清”四个大字,房中墙壁上悬挂着书画若干,俱是大家手笔。
入目便是一张黑漆彭牙四方桌,余下四把?待客的紫檀扶手椅,红木香案上的博山炉里还燃着上好的沉水香。
待院中一点动静也无,秦渊这才安下心来,闭紧门窗,低声同秦姝意讲起这次在上林苑发生的立储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