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不是啦,我其实有四五年没回家了。到外地读书之后就留在那边。雄父雌父很早就去世了,和亲戚也几乎不来往,没有回去的理由。”
消息发出去之后,宁宴才后知后觉地担心起来。
虽然他和原身外貌相同、身世相仿,但这段话只要被现实中认识“宁宴”的虫知道,就能轻易听出纰漏。
家中之事不可说,昨日之苦不可说。就这么将本该彻底尘封的往事说出口,太过轻率了。
大概是不知道怎么回复,对面隔了一会儿才发来消息。
科尔:“抱歉……”
宁宁:“没关系,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啦,只是今天远行,忽然有些感慨。”
科尔:“既然这段时间不直播,要不要回去看看?”
这下轮到宁宴迟疑了,许久才打出三个字。
宁宁:“太远了。”
也回不去了。
他又往舷窗外望去。那颗黯淡的能源星已经彻底被甩在身后,湮没于无数星光之中。
明明星舰并没有驶入虫洞,宁宴的心口却一阵发闷。他抱着终端,又在无意识间将自己蜷成一团,一个字一个字地打着。
宁宁:“可以叫你科尔叔叔吗?”
或许不是他轻率,而是在他穿进这个陌生而荒谬的世界后,作为“网友”的科尔,本该是虚无缥缈的存在,却给了他许多慰藉,也隐隐填补着宁宴经年累月间缺失的、一直渴望的包容与关怀。
科尔:“只要你愿意,怎么称呼都可以。想叫乱码老板也可以。”
觉察到气氛有些凝滞,对方破天荒开了个玩笑。
宁宴捂着被子,闷闷地笑了一声。
宁宁:“好的,科尔叔叔。”
卡洛斯的这个通讯打了很久,直到最后一次虫洞跃迁才结束。进门后,他第一时间去看宁宴的脸色。
大概是适应了,宁宴没再出现明显的反应。
他注意到卡洛斯进门时,一只手正搭在颈间黑色金属环的卡扣上,显然是刚刚才戴上。
宁宴一回想,发觉对方只要和自己处在同一空间就会戴上颈环,但哪怕只是离开片刻,也会马上摘下。
他问卡洛斯:“戴着抑能颈环的时候,会不舒服吗?”
“身体上没有,但精神力会感到拘束。”
事实上,对军雌来说,精神力的受限比身体上的痛苦更难以忍受。
双方都沉默下来,宁宴若有所思。
卡洛斯则是在想:到底多远的距离,能够比木南星到帝都星还远?
星舰停靠在专供军部使用的极光三号星港。
此时正是帝都星的黄昏,港口内停靠着几艘无虫的星舰,尽数为暮色所覆。地面全线戒严,除了前来接引的一队军雌,并无任何闲虫。
宁宴跟在卡洛斯身后,走出登舰廊桥,为首的军雌立刻迎上来,先对着上将行了一个军礼,随后转向宁宴。
“宁宴阁下,很高兴见到您。我是第三军中校凯度,也是卡洛斯上将的副官。”
出发前,卡洛斯已经向宁宴解释过,他在帝都星的长期住所还在物色中。联合研究所内辟有一片住宅区,供研究虫员及其家属居住。只不过所内成婚的雌虫大多选择每日往来通勤,只有少数单身雌虫居住。
军部为宁宴在其中安排了一套复式,供他暂时居住。
军用飞行器一路驶入研究所住宅区。进门前,卡洛斯向一个同行的研究员叮嘱了什么,那位名叫埃德加的亚雌随后朝宁宴走来。
“阁下,家政机器虫已经准备好了简餐,要不要吃一些?”
埃德加是精神力部门最早的研究员之一,宁宴住院期间和他聊过很多,如今也算熟稔。
不知道雄虫自己有没有发现,但卡洛斯早就注意到,宁宴在年长者面前会变得相当乖巧,比如伊恩医生,比如埃德加。
星舰刚驶入中央星系的时候,宁宴喝了半管营养液,这会儿其实没什么胃口,但被埃德加又劝了几句,还是点头了。
复式内所有家具一应俱全,连衣柜里未拆封的衣服都是按照雄虫的尺寸准备的。其他雌虫离开前,将大包小包搬进楼上的工作室。
其中大部分是从木南星带来的设备和道具。为了防止运输过程中的碰撞,麦克风和模型都被拆开放置。
二楼是阁楼设计,将近一半的空间处在斜顶下方。工作台桌面直接嵌在墙上,长长的一条。宁宴把组装好的头部模型、双耳模型、以及光脑和各种道具挨个摆在桌上。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快递,宁宴得知住址后直接寄到了研究所门口。小盒是宁宴添置的新道具,还有几个大箱子里,分别是摄像机和打光灯。
宁宴用支架把摄像头固定在桌面上方,让工作区域在相机视野的正中央,也确保坐在桌前的自己除了一双手,衣角和发顶都不会入镜。打光灯则一左一右立在两侧。
连上人头模型和光脑,宁宴戴上监听耳机,先做了一套触发音调试设备,顺便恢复手感。
半个小时后,宁宴放下手中的挖耳勺,顾不上清理仿真耳道中糊着的太空泥,先结束了收音录制,坐到光脑前查看视频。
录制效果非常理想。宁宴正精益求精地调整着左侧打光灯的摆放角度,却不知碰到了哪里,头顶传来“唰”的轻响。
紧挨着工作台上方的斜顶上,有一个不明显的方形轮廓,被触动开关后,方形从中线处断开,两块挡板缓缓缩进墙面,露出一个向外突出巨大的天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