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了多久了?这是要去哪儿?”谢婉宁哑着声音问,问完又大声咳嗽了起来。
“小姐醒了吗?”这时车外云弈的声音响起。
玉烟看了一眼,犹犹豫豫不知道怎么回,还是徐妈妈回了一句醒了,车外便没了声音。
谢婉宁用眼神询问玉烟,玉烟哭着道:“小姐,奴婢快吓死了,您都睡了两天了,一开始何太医说您只是气急攻心,可您迟迟不醒,又说是旧疾复发了。何太医说了,这次旧疾复发他找到了根源,说是能根治了!”
玉烟脸上还挂着泪,又不自觉地露出笑容,小姐这么多年的旧疾,如果能根治那就太好了。
“阿弥陀佛,上天保佑,小姐这是因祸得福,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旧疾复发了。”徐妈妈也喜上眉梢。
一旁的揽月也急忙回话:“小姐,华县被叛军攻陷了,乔统领护着我们出了城,路上遇到了云公子,我们这是去渭南,马上就要到了。”
“表哥呢?可有表哥的消息?”谢婉宁忍着嗓子疼痛,艰难地问。
车厢里一下变得沉默起来,徐妈妈和揽月低下了头,躲着谢婉宁的视线,玉烟则是在一旁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谢婉宁的一颗心仿佛被带刺的藤蔓紧紧攥住,痛彻心扉,气血翻涌,一口血水从口中喷涌而出……
大雍十八年, 渭南水患,万亩良田被毁,村落被淹,死伤者众, 百姓背井离乡流离失所。
渭南县田家村村民田高义举旗谋反, 一时间一呼百应,很快形成一支规模不小的反叛军, 一路北上, 誓要打倒宋氏江山, 翻身做主。
大雍帝震怒,派二皇子宋明启率大军五万, 南下平叛。
渭南县衙相邻的来福客栈, 几个身穿黑甲高大威武的家将,目光炯炯地把着大门, 闲杂人等不敢轻易靠近。
东跨院内, 徐妈妈站在廊下,吩咐几个粗使婆子往里面抬东西。揽月则是在小厨房里面看着火熬药, 按照何太医的方子配了药, 小姐已经服了几日,病情却还不见好。
玉烟守在谢婉宁床头,不时摸摸她的额头,发现已经不烧了,才松了口气。自小姐在马车上吐血昏迷后,已过了三日, 再不退烧, 她就要去找何太医理论了。好在何太医刚刚来问诊, 说不久就会醒来。
谢婉宁这几日昏昏沉沉, 是醒非醒,是梦非梦地困在床榻上动弹不得。她像是又经历了一世般,日日困在那间黑暗的房间,又仿佛置身在潮湿的冰窟中,冻得她瑟瑟发抖,忽然又像掉落在幽深的山洞里,四周都是湿滑的墙面,任她怎么也攀不上去。
这时候有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拉住了她,她抬起头发现是沈淮序,心里一喜,唤了一声表哥,定睛一看,发现他胸前插着一支箭,白衣已经被鲜血染红,正一滴一滴往下淌。
她的心也跟着痛,犹如一把尖刀刺入了心脏,痛得她抓不住沈淮序的手,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终于脱力,她一下坠入了深渊,下落之际却看到沈淮序也跟着她跳了下来。
“不,不要!”谢婉宁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醒了?”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朦朦胧胧一个高大的白色身影坐在她床边,好似沈淮序正地拿着湿帕子,温柔地给拭着汗。
谢婉宁坐起,拉住了那只大手,沙哑着声音问:“表哥,你回来了,你没事了吗?”
她一边说,一边检查他身上是否受伤,胸膛处并无血迹,也无明显外伤,她这才放下心,却仍旧控制不住眼泪,“表哥你吓着我了!”说完,她扑进那人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放声大哭起来。
被一个哭泣的美人搂住腰的云弈,身子忽然僵硬起来,他早应该制止的,可是话到嘴边他却犹豫了。何太医说谢小姐之所以一直昏迷不醒,是因为她一直憋着自己,郁结在胸,或许大哭一场,宣泄出来,病情就能好转过来。
他今日来探望,看着她额头都是汗,就拿起帕子给她擦,听到她睡梦中喃喃自语,好似做了可怕的梦,他心有不忍,抓住了她的手,没想被她反手抓住了,抓得那么紧,他稍稍用力挣脱,转眼就看到昏迷几日的她,突然醒了过来。
醒了却似没有醒,将他错认成了沈淮序。
云弈收起玩世不恭,眼神忽然变得幽深起来,他慢慢放松僵硬的身子,自然地将她揽在怀里。此情此景,好生熟悉,仿佛前世他就这样做过一般!
一颗心瞬间沦陷,掉进了这个馨香的陷阱中,他喉中苦涩,身体却诚实地贪恋着这个拥抱,哪怕是偷的,那么不齿的行径,他却如上瘾一般,小心翼翼地甘心情愿扮演着别人!
心里悸动着,抬手抚上她的后背,轻轻抚摸,压低声音安慰她:“我回来了,你不要担心!”
渐渐地,怀里哭泣的美人没有了声音,搂着他腰的手也渐渐松了下来,想必是大悲过后,体力不支,又睡了过去吧。云弈仍旧抱着她,像是哄着他的小侄女那般,轻轻拍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直到她呼吸渐渐绵延悠长起来。
“啊!你们?!”这时候 ,沈如歌突然走了进来,恰巧看到了这一幕,犹如扼住了喉咙般,手指着云弈,嘴里再发不出声音来。
她是偷偷跟来渭南的。二老爷奉旨出发,她偷偷跑出国公府,跟在了队伍后面,出了京城才被发现,二老爷无奈只好让她跟着一路南下。
到了临江府,就得到了民变的消息,索性兵分两路,崔侍郎留在临江府,她则跟着二老爷一起来了渭南,正好谢婉宁一行人当夜也到了客栈。
她看着谢婉宁满身是血地被人抬下马车,或许是太过震惊,或许是被浑身是血的场景吓到了,她半夜做了一个悠长的梦。
梦中谢婉宁这次一病不起,直接死在了客栈里。她父亲将失踪的沈淮序寻回来了,但他身受重伤,待医治好回京,被圣上封了太子,
人人都想当太子妃,她势在必得,国公府嫡女只有她一个了,沈淮序必定感念她父亲在渭南救了他的命,又有镇国公的养育之情,于情于理都应该选她当太子妃。
太子却迎了谢婉宁的灵位当太子妃,她被册封了良娣,被迫捧着谢婉宁的灵位进宫,太子压根不去她房里,让她日日侍奉谢婉宁的灵位,日日抄经祈福,犹如一个华丽的牢笼,将她日日困在那座灵堂里。
她不甘心,求见太子,哪怕见一面,她也要让太子回心转意。太子来了,站在灵堂中冷冷望着她,像看一个死人一样,说出的话更是冰冷刺骨,“你以为你在渭南下毒,没人知道吗?孤留着你的命,就是为了让你给表妹赎罪,你就在这里为她抄一辈子的经书吧,非死不得出!”
她瘫坐在地上,她十分后悔,为何当初要跟表姐争,五哥和表姐自小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她怎么就那么蠢,爱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抢了别人的心上人,下毒害人坏事做尽,以为能抢到手的,就会珍惜爱怜她吗?
可惜这个道理没人告诉她,她从小就知道,只要自己想要,想方设法也要得到,得不到的也要毁掉。可没人告诉她,感情是抢不走的,抢来的身份,终究什么也不是!
她用尽心机得到的,却是一座灵堂,一座华丽的牢笼,何苦呢?她疯癫地点燃了灵堂,将她和谢婉宁的灵位一起燃烧殆尽,大火中她看到太子不顾众人阻拦闯进火海中,看都没看她一眼,却将谢婉宁的灵牌抱在了怀中。
火焰烧得她皮肤好痛,心也好痛,她大笑着告诉自己,如果有来生,她绝对不会给谢婉宁下药,她也绝对不会再靠近沈淮序这个疯子半步。
大火吞噬了她,再睁眼,发现一切只是个梦,她还躺在渭南客栈的床上,隔壁睡着旧疾复发的谢婉宁,还有失踪的沈淮序此时仍旧杳无音信。
这时,她的大丫鬟珍珠悄悄走到床边,低声问她:“小姐,药买来了。”说着神神秘秘地看了一下四周,从怀里拿出一个黄色的油纸包来。
毒药?还没有来得及给谢婉宁下到药里,一切还来得及吧?
沈如歌处理掉了那包毒药,想着那个可怕的梦境,怕是上天在给她示警。想着何太医说今日表姐会醒,便拿着补药来看她。
一进门,却看到了云弈和谢婉宁抱在了一起,她忽然怒火中烧,五哥那样一心一意待谢婉宁,她却在他生死未卜时,琵琶别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