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想惊叫出声,就看到云弈凌厉中带着警告的眼神看着她,让她忽然想到了沈淮序那个冷漠到极致的眼神,她心中微颤,哑然失了声。
云弈将谢婉宁小心翼翼地重新安置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这才回身,看着沈如歌道:“刚刚谢小姐做了噩梦,将我当成了五公子,她并未醒,不要告诉她我来过!”
鬼使神差的他向沈如歌解释了一番,也不知是不是不想让她误会,还是不想招惹五公子,亦或是刚刚那份偷来绻缱,仅限于他自己知道,不想让人玷污了这份美好!
云弈说完就往外走,他曾经托大伯母去镇国公府向谢婉宁提亲,言说老夫人不允,推了沈六小姐沈如歌出来。他也曾经衡量过沈如歌,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姐,美丽又张扬跋扈一些,听说她在陵西很受各家公子追捧,可在京城,她的家世身份却又差强人意一些,皇室贵胄的眼神自然不会落在她身上。
他想与镇国公府联姻,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如果是谢婉宁自然更好,她们有过几面之缘,性情也是那种温婉安静的,与他恰好契合。可镇国公府不允,他也知道谢婉宁和沈淮序情投意合,可他还是忍不住沉沦,还是不甘!
“云公子,”沈如歌叫住了云弈,“公子可知我五哥的下落?”
沈如歌也不知道为何忽然叫住了云弈,只好没话找话说,就在刚刚,她看到云弈的眼神,脑中竟闪过云弈抱她的画面,难道梦境中云弈喜欢自己?怪她一心只想着自己的痛,忽略了旁人。
云弈淡淡看向她,缓缓说道:“五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的!令尊不是已经差人去寻了吗?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放心吧!”
“话虽如此,可已经过去十天了……”
在床上的谢婉宁,听着两人的对话,醒了过来。一阵迷茫过后,她刚刚不是还看到表哥吗?难道做了一个梦?
沈如歌听到动静,急忙走到床边,扶她坐了起来,“表姐,你终于醒了,我和我爹都快担心死了!”
“表妹?你怎么来了?这是哪里?”谢婉宁有气无力道。
“现在在渭南,叛军已经北上,这里反而很安全,你好些了吗?”云弈本想出去,和沈如歌多说了两句话,正巧谢婉宁醒来,他也不好立刻走了。
“表姐,你醒了就好,现在这里还是安全的,前几日姑父的本家来了人,见你病着,我就做主先让他们回去了?”沈如歌接着说道。
“表哥呢?还没有消息吗?”
“我爹去寻五哥了,放心吧,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沈如歌说着安慰她的话,心里想着可算是醒了,她要是死在这里了,五哥会不会怨她没有照顾好表姐,想到那个华丽的牢笼,她打了激灵,对谢婉宁顿时殷勤了不少。
谢婉宁头还晕沉,看着似换了一个人的沈如歌,心里小心戒备起来。
沈如歌端来了一碗水,想喂给谢婉宁。
谢婉宁望着那碗水,心下迟疑。
沈如歌仿佛忽然感应到了一般,浅浅尝了一口,说道:“水温刚刚好,赶紧喝了润润嗓子!”
谢婉宁:“!”
这又是哪一出?为什么她突然转了性子?
谢婉宁实在不惯沈如歌如此做低伏小, 观她这般行径,莫非是知道了表哥的下落,却独独瞒着她?亦或是因为云弈在这里,故意做给外人看?落个好名声吗?
她垂下眼, 长长的睫毛如鸦羽般遮住了水润的眼睛, 额上挂着细密的汗珠,乌黑如墨的长发, 凌乱地披散在肩膀上, 衬得脸色苍白, 娇弱无力。
云弈只远远一瞥,立刻移开了目光, 既然谢婉宁已经醒了, 他也不好多待,便告辞出去了。
出门被风一吹, 他才缓过神来, 将心中的旖念统统放下,还是尽快找到五公子为好, 二皇子那边已经有所行动, 江南道官场上也因为巡查使的到来,变得风声鹤唳起来。
他抬头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心里那口气怎么都不痛快起来,万一五公子就此失踪,或者……那他赌上的云家全部身家,还有虎视眈眈的二皇子和永恩侯……他不甘心!十六年前他们云家赌错过一次, 这绝对不能再错!
房里没有了外人, 突然变得安静起来。外面风声沙沙作响, 京城已经进入了冬季, 可渭南还是深秋的样子。
“表姐,你还不知道吧,三哥中了传胪,二哥也通过了武举,双喜临门,祖母很高兴,拿了大笔的赏钱,打发了一波又一波报喜送信的衙差,还说要大摆宴席……”
沈如歌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了至今下落不明的五哥,便又止住了话头。
她没话找话,是想着多和谢婉宁亲近亲近。以前都是她想岔了,比起皇宫锦绣的牢笼,不如有个太子妃的姐姐当靠山,那她想找什么样的夫君没有,京城世家的公子还不是紧着她挑?为何非得吊死在沈淮序那棵枯树上!
就比如刚刚的云弈,还是京都第一公子呢,家世相貌样样都好,可比整天沉着脸满是嫌弃她的沈淮序强多了!
一旦想开了,犹如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只要她抱紧了谢婉宁的大腿,就不愁以后没有好出路!
谢婉宁可不知道她想这些,三表哥能高中,改变了前世他名落孙山的命运,也不枉她那日故意在花园中,绞尽脑汁地想破题了。一家人开开心心广开宴席,想必极热闹,要是早一点找到表哥就好了。
沈如歌怕刚刚那话引起误会,便解释道:“你别怪家里不顾你和五哥,祖母和大伯母不知道五哥失踪的消息,我爹回信都是走的官驿,说我们都在一起,请他们放心。”
谢婉宁看着眼前殷勤小意的沈如歌,哪还有梦境中跋扈狠厉的模样,眼睛也变得清澈起来,说话也软了许多。不知道这又是耍得什么心机?
这一世,因那个梦境,谢婉宁和她刻意保持着距离,沈如歌的小心思都用在了离间她和沈淮序身上,真正打交道的也没几次,她也从没有真正了解过沈如歌。
前世她满身是伤地被刘恒送回国公府,外祖母气得一病不起,府里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她。再后来,二皇子放出风声,要纳她做妾。
镇国公府的姑娘怎么可能做妾,沈如歌哭闹不休,说她坏了国公府的门风,以后沈家的姑娘还怎么嫁人,明里暗里逼她去死。
那时候镇国公和沈淮序领兵在外,外祖母又病了,无人为她撑腰,她就想死前见沈淮序最后一面,可沈如歌却说她得了失心疯,蛊惑苏氏将她关了起来。
她最后也没有等到沈淮序,而是等来了高高在上的沈如歌。她死以后,沈如歌应该是如愿以偿地嫁给了沈淮序吧?
谢婉宁慢慢将杯中水饮尽,递给了沈如歌,躺在迎枕上,前世和今生的种种画面搅扰得她心力憔悴。
长久的沉默,让沈如歌受不住,抬头发现谢婉宁脸色苍白地闭着眼睛,呼吸几不可闻,一动不动地半躺着,她抚上谢婉宁的手,也是冰凉一片。她心里顿时骇住,今生没有下毒,谢婉宁会不会也会病死?不行,绝不能让谢婉宁就这样死去!
她坐在床边搜肠刮肚一番,抓着谢婉宁的手,说道:“表姐,你别难过,表哥肯定不会有事,我做梦梦见我爹将他寻回来了,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无碍的,当务之急,你要养好身子,何太医都说了,你这个病根已经找到了,肯定会好的,你再多等几日,就几日!”
做梦梦到了?谢婉宁倏忽睁开了眼睛。那只被沈如歌握着的手,几经挣扎才没有甩开。心里不断告诫自己,现在的沈如歌不是梦里的沈如歌,她的指甲没有那么长吗,没有那么尖!
究竟是她先妒忌的沈如歌,沈如歌才反击的?还是沈如歌嫉妒她,才选择毁掉她的?隔着一世,人就在眼前,她忽然就看不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