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从一开始,他便真心实意对待这孩子,阿缨眼下是否已与太子订了婚?她当初不离宫,便不会与十六产生牵扯,那么十六在她及笄当日,也许根本便不会留在京城,也就没有后面的这些事。
后悔和愧疚交织成一张密网,缠在这位老态显现的晋帝心头,他茫然地抬头想留住簪缨,却发现那少女早已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皇帝独自在燕寝中黯然良久,召来御前秉笔太监何师无,哑声下谕:
“去,告诉户部,发往前线的粮草不可缺斤少两,教朕知道谁敢从中弄鬼,定惩不饶。”
这是他欠阿卫的,也是他欠阿缨的。
何师无颔首应诺,同时捧出一隻四方檀盒奉上,只见盒内的黄绸底子正中放着一颗呈现丹褐色光华的丹药。
“陛下,您该服丹了。”
李豫疲惫一叹,伸手取丹放入口中。
何公公却行退下,低头时,目中有碎芒一闪而过。
却说簪缨离了中斋后,便面无表情地抹掉了那滴不值钱的眼泪。
她不奢望凭区区一滴泪,就能让虚伪到骨头里的皇帝如何痛彻心扉。能给他添堵就是好的,万一还能激起皇帝所剩不多的一点良心,布下一颗种子在他心里,那便是意外之喜。
从前她有多少次想哭而哭不出,如今那位葛神医治好了她的沉屙,她可跑可玩可哭可笑,总不能白遭一回罪,要物尽其用才好。
此时簪缨心里最在意的一事,还是李景焕自残的
动机。
换一种思路想,假设李景焕当真和她一样重生了,除了小刀剌自己,那么他眼下最迫切要做的事是什么?
皇帝将在两年后山陵崩。
簪缨桃花眼眸轻凝,忽然停下脚步。
在她身旁恭送她离开的小内监焉瞳连忙停步,霎眼轻唤:“小娘子?”
傅娘子在宫里住了这么多年,焉瞳还是习惯这样称呼她。
簪缨却未理会,或者说她根本未留意这个小内监,眉眼清冷地注视前方。
东宫内侍总管李荐,听闻缨娘子入宫来,已经在御道上等候她良久了。
一见到簪缨,李荐扑通跪地,涕泗滂沱:“女公子,太子殿下身受重伤,躺在榻上高烧不退,昏沉之间,心心念念唤的都是女公子!奴才恳求女公子去瞧一瞧殿下,哪怕隻一眼,对殿下便是天大的安慰……奴才给菩萨心肠的女公子磕头了!”
簪缨冷眼看着李荐磕得头破血流,慵然抬手在额边挡了挡日光。
她无可无不可道:“我而今一介商籍,踏足东宫内殿,恐不合规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