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不会真让老百姓吃这个吧?”簪缨身后,一名甲卫用极低的声音忍不住道。
方才那个打搅混的兵低声回:“怎么可能,葛神医搓的甘草丸而已。”
濒死无助之人,缺的岂是舍利子,是有人给他一个活下去的希望啊。
“大师,”簪缨面对眼前这些百姓殷切生光的眼神,喉咙发堵,转而推给自己的同谋,“出家人可不打诳语。”
“阿弥陀佛。救人的事,能叫骗么。”
尽管有簪缨与昙清方丈的加入, 山阳城的情况依旧不乐观。
葛清营此前给簪缨交过底,山阳城的困境有四,一是人手不够, 二是民众恐慌, 三是药材不够,四是留给他试验出解疫配方的时间紧迫。
前三条簪缨都能勉强解决, 包括认下昙清大师给她扣上的转世佛子的帽子, 给百姓们一个活下去的意志。但最后能救到何等程度,仍然要看天意。
“放弃重症者。”
无人处, 簪缨眉锋清利,和葛清营说得很直白, “将他们挪出棚区,单独收容,避免传染进一步扩大。”
葛清营欲言又止。本着医者仁心,这种人命的取舍,他做不到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但他深知唐娘子的决策是对的。
只是壮士断腕的过程,对心志无疑是一场淬烈的考验。
“唐娘子可想过, 若数日后瘟疫不能缓解, 亡者不绝, 今日城中民众的膜拜也好, 仰慕也罢……皆会反噬于你。”
簪缨听到这话,面不改色, “昙清方丈连佛祖的名誉都赌上了,谁又想得了那么远。葛神医, 眼下是看你了。”
每一个还能在这里站着的人, 心里都承担了或大或小的压力, 簪缨自己有,也不吝施压于人。
若说沈阶那番言辞起到了什么作用,便是让簪缨原本帖服于亲和外表下的锋芒,显露了出来。
她不否认沈阶的某些话有道理,平定天下,消弥战乱,的确是让百姓休养安居的根本,可此事不正是卫觎这些年立志去做的,岁岁年年,谁见过他北征的脚步有片刻停歇?
而今,洛阳终于收復,卫觎入主是他应得的,簪缨不是不知道自己只要再西去一百里,便可同他一道入驻那百代帝居之所,汉室彝鼎之都。
但要她在得知山阳的瘟疫后,能为却选择不为,她做不到。
想到武德县里生死未卜的沈阶,还有吴掌柜,以及其它可能也已经被传染上的人,簪缨眸光晦暗。
染疫者里,也有她唐氏的人。
如若她自身体质孱弱,也就无所谓心软还是心狠,她必然不会踏入山阳一步。但恰恰她是瘟毒不侵之体,那么此间责任,舍我其谁。
天下的祸乱灾荒,总不能都推到一个卫观白身上,余下的再由无辜的百姓平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