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方圆歪着头看他,“爸,筷子。”
周金山的情绪突然崩了,粗糙的大手罩在自己脸上,呜呜呜地哭了。
一时间的变故,吓得周方圆愣住了。
“圆啊,爸,要是去很远地方,你你会陪着爸爸一起吗?”
蒲扇一样的大手挪开,就这昏黄的灯光,周方圆看到她爸流眼泪了,顿时惊慌失措的站起身,“爸你要去哪?可是你脚还没好?能不能明年再去啊??”
周金山轻轻拉起她的手,小手面上都是冻疮,皲裂出好多口子,根本不敢用力气,只看着她那双焦急的大眼睛,声音突然有些哽咽,“爸撑不住了,想现在就去,可我担心你,我走了,剩下你一个人怎么办啊?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情绪一下子失控了,周金山哭的像个孩子,肩膀激烈的耸动着,眼泪顺着干涸的纹路把脸颊打湿。
抽泣声微弱的,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
周方圆忍不住跟着掉眼泪,却抬手把眼泪擦干,“爸,那我陪你一起去可是,家里羊快下崽了,都走了家里没人怎么办啊。”还有她的鸡和鸭子,放出去,村里人一定捉了吃掉的。
周金山听闻,更是泣不成声,拦过周方圆小小的肩头,口齿不清的说着对不起的话。
“爸,你别哭了,我陪你去,明天,呜呜呜呜,我就去找人把羊卖了。”周方圆舍不得她的羊,可更舍不得周金山哭,一说到卖羊,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
周金山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活着太累了,是我没用,让你跟我一起受罪,你喊我一声爸,我却什么都给不了你,就连你被人打我都不能替你出气,呜呼,爸,对不起你。”
“没关系,我现在很厉害,等我再大一点,我就能保护你了,到时候谁都不敢欺负咱们。”周方圆心里一直期盼着自己快点长高长大。
周金山却是又哭又笑,眼里,脸上满是心酸和悲哀。
“爸,我们吃饭吧,去哪我都和你一起,咱们爷俩去哪都在一起。”周方圆把米饭端到自己面前,伸手去抓筷子。
周金山的手松开了,眼里含着眼泪,在眼眶里转着。
看着周方圆把筷子对齐,一双放在他的碗上,自己抓着筷子夹了一块鸡腿肉放在他米饭上,咧开嘴笑着冲他说,“爸,你吃鸡肉。”
周金山哽咽一下,见她用筷子扒米饭,紧紧闭上眼,扭过头去。
桌子下方的一双手抖的像筛子。
下一秒,“爸,这米饭是不是糊了,有股怪味。”周方圆皱着鼻子,脸颊鼓囊囊咀嚼着。
猛地睁看眼,看到周方圆要吞咽的动作,先是后怕一样,立马掐住她的脖子,“别咽,吐出来,赶紧吐出来。”周金山大喊着,瞪着一双眼睛,神情惊恐。
周方圆被掐住脖子,小嘴巴张着,对着地吐了好几口。
“还有没有?咽下去没有?”周金山着急的想要掰开她的小嘴看。
周方圆长大嘴巴啊啊两声。
确定什么都没有,周金山急忙把两碗米饭端走,“别吃了,烧糊了,吃了会坏肚子。吃中午剩下的面饼吧。”
周方圆觉得可惜,“那留着明天喂鸡鸭吧,丢了多可惜啊。”最后剩的米,早知道还不如不蒸呢。
一大碗鸡肉,周金山没怎么吃,无论周方圆怎么给他夹菜,可最后他还会夹回来,放在她碗里。
“爸,你还没说去哪呢。”周方圆咽下一口面饼,好奇看着周金山。
周金山抬手摸了摸周方圆的脸,“爸自己一个人去,留你一个人看家你能好好的吗?”
周方圆连连点头,“那咱家羊就不用卖了,爸,我能好好看家。我会挖野菜,闲了回去学校听课。还会继续挖蒲公英,等春天草茂盛了,我就去放羊,到时候鸡长大,就能下蛋了。夏天在孵化小鸡,明年我们就有一群鸡,还有吃不完的鸡蛋,吃不完就卖钱或者腌鸡蛋。还有咱家的羊和鸭子,我将来能赶一群羊,一群鸭子。”
周金山看着兴奋起来的小人,眼泪倏地一下落下来,突然就说到:“你要不要去找你亲生的父母?”
幻想着未来自己赶着一群羊的周方圆,忽然愣住了。
“你你是我偷来的,你是好人家的孩子,我穷,身体不好,找不到媳妇,就把你偷了回来养。”周金山双手抹了一把脸,“你也不姓周,村长说你该上学了,可你没有出生证明,我没法给你办户口,去找你亲生的父母吧。”
周方圆放下筷子,起身走到周金山跟前,拉着他的大手,眼泪一串串往下掉,“爸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你是累了吗?”
“你怎么不明白,我不是你爸,你不姓周,也不是小徐村的人,你是我从外面偷回来的。我养不起你了,你亲生父母应该是大城市有钱有文化的体面人。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周金山推开周方圆的手,低垂着头。
周方圆被推开两三次,依然上前攥着他的手,死死抓在手掌里,声音哽咽着,“你骗人的,你连别人地里花生都不敢拔的人。我根本不是你偷的,是我没人要,是你把我捡回来的,我哪有什么亲生父母,你少骗我了。”
“有。”周金山踉跄的站起身,硬拉着周方圆走到里屋她睡的竹床前,弯身下腰,抬起竹床的一头,从一条床腿里,抠出一个红色塑料袋。
红色塑料袋里面,又裹着两层方便面的袋子,最后,周金山从里面抽出一个牛皮纸的信封来。
土黄色牛皮纸上,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信封的边缘都起了毛。
信封就是普通大小,也没写什么字,上面却有一个方形的红色印戳。
手指哆哆嗦嗦的打开信封,里面又是一个白色塑料袋,塑料袋里零散着几个钱
周方圆看着钱,傻傻地看着周金山,似乎在说,家里怎么还有钱呢?
“村里讨厌我,欺负我都有原因的,十来年前,村里徐二柱拿着村里家家户户的钱,要去买化肥和种子。到了地方,他骗我说要去别的地方问问价,如果便宜就在其他地方买。剩下来的中间差价,说要和我平分,我脑一热就答应了。”说到这,周金山脸上出现一抹愤然。
“可我等了三天,徐二柱跑了,拿着村里钱。我没办法回村,还在那里等着,然后,有个穿着呢子大衣,五十多岁的女人过来,她问我养猫吗?”
周金山看着周方圆哭笑一声,“我自己都养不起,哪有钱养猫,我这样对她说,然后她转身从一辆车里拎出一个编织袋,说娘胎里带着病,活不长”
“当时,你就躺在编织袋里,有进气没出气,身上青紫,看着就只剩一口气的样子。”周金山缓缓坐在竹床上,“我知道她的意思,她想让我帮忙,让孩子咽了最后一口气,就找个地埋了。”
“那女人一走,我立马拆开信封,里面全是最新的人民币,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我抱着你回村,就说路上捡的。那个时候计划生育女婴很多都扔在路边上。徐二柱拿钱跑了,村里有人信有人不信,可徐二柱打那之后没回来过,村里大部分都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