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都没见过,念了两句诗就认定他才德兼备,我才说了半句话,刷地一眼横过来……霍!真瞧不出,发起脾气这样凶蛮,头先多温柔的人呐。”
朝辞掩口闷笑不已,你的心肝宝贝究竟是何面目,可算相信了?
大手一挥,“早知道凶蛮也好,不然进了洞房打出来,多难看?”
武崇训愕然,驻足想象那副场景,实在不可描绘。
“公子啊!既然郡主吃这套,你便顺顺她,又能如何?人皆有好色之心,尤其郡主这副驴脾气,您又不舍得硬来,只能花软功夫,再说了,您打扮打扮,不比人差啊,您老是不肯打扮!”
朝辞痛心疾首地进言。
“您又不像六爷,抹不开的闲话,早晚蒙着脸,堂堂正正定了亲的人,亮出来给媳妇儿瞧,有何不可?!至于镇日家,白菜豆腐清汤寡水?”
两个长随轰然大笑,挤眉弄眼,嘻嘻哈哈,只顾拿些市井里泼妇赖汉的笑话来说,把武崇训挤兑了个大红脸,半晌方才了结。
待到正院,两人守在外头,听里面乒乒乓乓唇枪舌剑,果然又是鸡同鸭讲了一遭,过后父子俩出来,各自板着脸整装,都道宴席要紧,便自散了。
且不说瑟瑟的及笄礼,梁王府大操大办,热闹了整整一天。也不说武崇训如何一反常态,当真穿了身堂皇耀眼的红袍,连头上金冠都换了掐丝嵌宝的。
只说三台六部官眷到场庆贺,惊见往日仙风道骨的高阳郡王,打扮得好比观世音菩萨得了信徒还愿贴金,从头到脚光艳闪闪,富丽荣华,简直认不出了。
瑟瑟倒是极之满意,划拉着面前堆不下的各色贺礼,仔细挑了几件沉重值钱好变卖的,散给丹桂、杏蕊、莲实,并李仙蕙的晴柳,再捡稀罕精巧的留给司马银朱。
诸事忙完拍拍手,还指点李真真。
“对男人就是要凶,你瞧这便上道了。”
李仙蕙和司马银朱闻言,一个摇头一个叹气,不约而同碰杯慢饮,同情武崇训这条爱妻之路漫漫。
跟着下雨七八日,再晴时便热起来了,晌午蝉鸣阵阵,燥得人想用冰。
韦氏因知道颜夫人再度造访,是与武三思商议圣人消暑细节,也不知究竟带谁去,李仙蕙必是要随驾的,李显与太平公主多半也要去,至于新近出炉的瑟瑟夫妇更是重中之重。
再比如,她多年未见的儿子李重润能否亮个相?
种种疑问,闹得她一上午悬着心,隔一会儿就打发人去正院打探。
李显也坐立不安,频频往枕园门口探身张望。
“昨儿梁王说起,圣人新近得了一味好香,召太平公主并杨夫人赏玩,不想侍香的宫女手抖,火窗没开好,竟焦了,偏颜夫人不在跟前伺候,无人弥缝,白闹了通脾气,所以凡事没了她可不成啊。”
等来等去杳无音信,只得转回窗前坐下,捶着膝盖叹气,就见丹桂走来。
“颜夫人才走了,梁王略送送,即刻就来枕园。”
韦氏有些担心,“口谕怎么说?”
丹桂道,“太子并三位郡主都去,梁王府阖家上下,连张家娘子,都去。”
李显听了蹙眉,“这却怪了,没提咱们家的郡王么?”
唐制,太子诸子为郡王,诸女为郡主,亲王诸子中,承袭爵位者为嗣王,其余为郡公,武周礼制多随唐制,不过开国便有宗室不明的尴尬,种种琐碎顾头不顾腚,处处都是漏洞。
譬如武承嗣、武三思、武攸暨等皆为亲王,照理他们的儿子当是郡公,除非武承嗣死了,才确立嗣魏王,实际上却早早封出一个南阳郡王武延基、一个高阳郡王武崇训,已是败坏了制度。
前些时确定储君,新加封了李显的儿女,却未曾降封武家儿孙,以至李家有郡王,武家也有郡王,提起来还要区分区分。
丹桂摇头,李显便喜滋滋转向韦氏。
“圣人只认你生的,庶出都不论,这倒也好。一则重润非露面不可,二则重福、重俊他们不在行次里,少进宫抛头露面,少惹多少祸患。”
庶子不排行,搁在历朝历代的宗室都万不可能。
可是十余年前,圣人在高宗的后宫里却堂而皇之的如此行事了。李显有样学样,也有意尊奉韦氏,却怕言官针砭,这回得了母亲暗助,口气中便有了几分表功的意思。
“这下你可满意了?”
“哼,哼,好得很!”
没想到韦氏面色直发白,摇头道。
“她能是为我?!你再好好想想?”
李显依言重想一遍,还是不明白她气什么,但看韦氏已是气得唇角发颤,眼眶微红,开口便要厉声咒骂,只得愁眉苦脸地看向丹桂。
丹桂躬身道,“圣人口谕,未曾提及太子妃。”
“啊……?”
李显顿时受挫,整个人矮了半寸,迁延片刻,才歉意地去牵韦氏,却被她甩脱,他强又牵起,先发誓。
“不让你去,我也不去!”
韦氏愈发生气。
这个储位,根本是瑟瑟用终身换来的,诚然武崇训人不错,搁在丈母娘眼里是上佳之选,可瑟瑟本来用不着在如此青春年华就背负重担,大可以像旁的世家女,譬如她年轻时那样慢慢拣选,试一试郎子的真心,更试一试自己的喜好。
婚姻之于女人,门当户对,合适恰当,都不是必要的,真心相爱最要紧。
韦氏当年是太平公主的侍读,十二岁入宫,与李显四兄弟青梅竹马,情形正如李仙蕙与武家兄弟。她满以为她会爱慕李弘的儒雅宽仁,李贤的锐意明敏,或是李旦的持正坚韧……
可最终叫她感到适意,舒坦,放松的,却是最平庸的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