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被摇醒时满室烛火通明,几双手伸过来扶她坐直,各管梳头、换鞋。
李仙蕙揉着眼皮,“……宫里哪来的猫?”
丹桂才验看了马匹进来,闻言诧异道。
“郡主听错了吧?圣人最讨厌猫了。”
晴柳已是换了猎装,窄袖小衣,神采奕奕,头发全绑在顶上,连声催促。
“郡主快些,咱们不能落在太平公主后头呀,她那张嘴,忒难听了。”
李仙蕙笑起来,得亏没把晴柳给瑟瑟,柴禾遇上火星子,一碰就着。
莲实进阁子查看一遍,出来道无事,李仙蕙便整装出发,两套衮冕都是晴柳扛着,丹桂牵马到门口,才扶她上去,忽听身后有人唤了声。
“二娘!”
回首望,司马银朱从影壁背后走出来。
深更半夜,山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唯室内漏出的些许灯火,打亮一角小小的青砖地。
她胡服挎刀,威风凛凛,腰上紧扎着银亮亮的蹀躞带,大拇指扣在黑兽皮刀把上,显出两指宽的翠玉扳指,满身朗朗风仪,真叫人赏心悦目。
丹桂等折身回避,司马银朱走近,牵着辔头低声叮嘱。
“——我阿娘的话,你别勉强。”
李仙蕙灿然一笑,握住她手坦诚相告。
“为颜家昭雪,是我与嗣魏王多年夙愿,即便夫人不提,也挂在心上。”
司马银朱听她这样提起武延基,很是意外,再想多说,被她含笑制止,“你放心罢,出不了岔子的。”
主仆两个扬鞭而走,今夜月光黯淡,全靠路边步一盏灯婢照明,那火光其实很微弱,且只有半人高,可是骑在马上飞驰而过,恍眼看着,惟妙惟肖,仿佛真有许多小丫头站在草里。
李仙蕙和晴柳前追后赶,一忽儿超过千金公主家儿孙,一忽儿又被武攸宁、武攸宜等领先,呼呼喝喝,十分热闹,直到接近峻极峰顶时速度才慢下来。
梁王的幼子武崇烈马术尚可,身前坐着武琴熏,因怕她跌下去,特特用红绶带绑在腰上,远远瞧着赤红的带尾飞扬,鲜亮无比。
李仙蕙追上来问,“诶,只有你么?骊珠呢?”
山顶上风大,沿路羽林的令旗呼呼作响,武琴熏两手拽着蒙脸的红纱,吃力回答。
“她太小了,阿耶说不带她来。”
李仙蕙笑道,“那你怕不怕?”
武琴熏昂着头骄傲回应,“表姐不怕,我为何要怕?”
李仙蕙大笑,冲武延寿说了句,“你当心她。”便夹马先去了。
祭坛设在山峰最高处,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灯树高低环绕,早到的太常卿、太史令、光禄卿等已各就各位,其中太常卿便是太平公主的驸马,定王武攸暨。
旁边大乐令率领数十音声人还在调校乐器,黄杨木架子推上来的,黄钟也有,大吕也有,又有太簇、应钟等等,真难为人运送,再有监祭礼、郊祀令及诸执事官、斋郎等围绕在祭坛旁边。
御辇停在侧面一处平缓的草坡上,硕大如房子,绕着这中心,羽林临时搭建了草棚和凉亭,山坳浓郁的水汽蒸腾上来,萦绕出蒙蒙的雨雾。
亲贵公卿都到得早,换了衮冕坐在其中歇息,数百宫人内侍跑来跑去,忙着料理琐事。监门卫在道路和御辇间设了屏障遮挡,千牛卫来回巡防,不时传来刮刮擦擦的金属碰撞声。
李仙蕙遥遥辨认,武家人坐一堆,武攸宁、武攸宜都来了,携儿带女,与武三思闲话,独武延基挨边儿,拄着拐杖靠住柱子,正闭目养神,也不知他腿脚不利落,是怎么上来的,不过肯来就好。旁边李显也有七八个人高高低低围住。
见她来了,韦团儿迎上来笑道。
“郡主好快的脚程!”
李仙蕙摇手,“我才起头儿,就见太平公主一支箭样射了出去。”
“公主最爱骑马,寻常命妇谁比得过?”
韦团儿压低声,“半夜是安乐郡主头一个上来,叫奴婢在这儿等您。”
李仙蕙恍然失笑,瑟瑟进宫时日虽短,结交宫人的手腕倒比她灵活,这样庄严肃穆的场合,竟也能掏摸出个地方私用,遂跟她转到一座草亭后头。
这亭子扎是我牢实,四面帘子挂两层,还用石头绑了绳子压住。
韦团儿蹲身道,“郡主快进去罢。”
李仙蕙掀帘而入,光影陡然打在瑟瑟脸上,她一转身,裙子湿哒哒滴水。
“你都闹成这样,郡马怕是全完了吧?”
瑟瑟委屈巴巴。
“半夜下雨,原说等等,结果越下越大,只能硬爬。”
李仙蕙满脸怀疑,“全是你自家爬的?郡马没背你?”
瑟瑟坚决否认,慢慢软化了,瞄瞄这里那里,声音低的像蚊子哼哼。
“背嘛就背了一会儿……”
看要挨骂的架势,忙伸出手臂挽起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