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2/2)

武延秀嫌他们啰嗦,就这一刻钟风停雨歇,偏被这老头交代在废话上。

“我才不怕死人,泱泱九州,哪处不死人?那年也是热,我阿耶想在城外买个别庄,都看好了,谁知那家老人不肯卖祖产,与儿子闹起来,打个乱七八糟,竟上吊死在正房。”

武延秀吃了一惊,“……后来呢?”

“牙郎先还瞒着,是我阿娘打听出来,便说晦气,买不得,阿耶也说不要。我倒觉得不妨,要有阴司报应,自去寻他的不肖子孙,难道算在我们头上?”

武延秀嗳了声,重把她打量一遍。

世间女子总是比男人心软。

譬如蛇虫鸟雀,偶然受伤现了行迹,落在女子手中定能逃生,男人则常因一时好奇残忍,做些不必要的杀伐。

他想起来问,“那条蛇你原本打算怎么办?”

瑟瑟面上带笑,理所当然道,“真害了表哥,我剁它的头!”

话说口,就有点心虚。

不知道武崇训伤重几何,紧绷绷的腹肌缠白绷带,也算一道亮丽的风景,就是他小气吧啦,不给看。

再品品,发现这口气,已是把武崇训揽在麾下,吃惊,又有点高兴。

武延秀愣了一瞬,闷头闷脑道,“哦,那你放心罢,那晚你走了,我想毒蛇留着害人,已是处置了。”

瑟瑟纳闷,“表哥没拦着你?”

“他长八个眼睛么?”

两人心意相通,彼此望着嘴角一勾。

武延秀风流宛转,不笑尚且浑身长钩子,畅快时更是春意融融,叫瑟瑟高兴的冒泡,不禁敞开胸怀大放厥词。

“可恨我说了不算!”

武延秀问,“你想如何?”

“这样祸害,合该令羽林拉细铁丝网上山,一遍遍筛过去,斩草除根,一条也不放过!”

武延秀刮目相看,比出大拇指夸她,“痛快!”

耽搁得久了,轰地一道闪电,雨果然又大起来。

张易之与颜夫人商量,进城来不及,还是往回走十里路在驿馆歇宿,于是一场辩论草草作罢,诸人各自上马登车,另有人快马进城通报准备。

羽林点燃通臂长的火把,星星点点连成线,照亮前后天地。

宋之问被遗忘许久,缩在角落跪得腿脚发麻。

韦团儿出来进去,绕着他走了几个来回,大感碍事,见张易之并不理会他的死活,俯身在他肩上轻轻一拍。

“主簿还不下去?让圣人看见,该想起您算命不准了。”

宋之问扶着墙站起来,讪讪问,“张说,没事吧?”

韦团儿嗤地一笑。

“您还顾念他?方才相爷老泪纵横,携着他手走的,还有从前的太子通事舍人元怀景也凑在里头,这回呀,他的官运可比您顺啦。”

宋之问有点犯糊涂,“哪来的太子通事舍人?东宫不还没募官么?就几个小供奉,年纪轻轻的,知道什么?”

韦团儿复又一笑,眼神闪烁。

“古往今来只一位太子么?相王做皇帝的时候,也有太子啊。”

啊,相王嫡长子的东宫属官,岂不是,相王的私人?!

宋之问脑门上一阵冷汗。

张说这东西,瞧着粗蠢,竟比他眼亮手狠!

豁出命去闹这一出,竟搭上相王的线,老话说,祖辈房里的猫狗都灵透,要敬,果然,韦团儿便比他看得还真切,又可恨上官油盐不进。

他含糊着拱手问,“姐姐,我这死罪,府监定是不肯搭救了……”

“谁有空斩你?”

韦团儿伸小指挖耳朵,脚蹬在鎏金麒麟香炉的兽头上。

“圣人连那个苏安恒还要召来吃饭,早把你忘了,你就别往脸上贴金了。”

“那,我这一阵避着些?”

韦团儿替他打算,“圣人跟前不妨事,要紧的还是向府监请罪。”

宋之问肚子里乱骂。

白投奔这样主子,还替他抄家了亲贵,落着什么好?

褃节儿上不肯伸手,竟不如自立门户!罢了罢了,反正第一才子的名头吹出去了,也算小有所得。

“今日姐姐伸手救我性命,我肝脑涂地,无以为报……”

韦团儿懒懒挥手打发,“赶紧走吧。”

宋之问手脚冰凉地去找马,却见曹从宦捏着两根湿哒哒的马缰站在树下,浅绯红小团花圆领袍淋湿了,像四品官的深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