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昳起身:“你说呢?”
“沈昳!你不能!”沈青书要下地,可他没什么力气,一下从榻上跌落:“沈昳!昳儿,是我错了,我错了……”
沈昳扶着碧桃的手,不紧不慢,一步一步的走着:“父亲,你我父女,永世诀别。仇恨也就此两清了。”
后头沈青书喘着气,可已经没力气说话。模糊的一双眼睛看着穿着大红裙子的女子渐渐走远。
不知怎么,他就想起当年初见栗氏的时候了。
栗氏柔美娇憨,他当年真的是喜欢极了。
正因喜欢,才不想带她回国公府,府里多没意思。她那样柔美的女子进了府,鲜艳不了几年。
正因喜欢,他宁愿在外头与栗氏成婚。
年轻的国公府公子,只顾自己快活,随着时间渐渐过去,一年又一年,他终于明白这不是长久之计。
后来他也想过,栗氏的儿女都这么大了,就进府也无妨。
一步一步,直到沈昭被韩氏害死……
沈青书的眼中已经没了那一抹红,他想其实栗氏倒也不爱穿红。
小时候的沈昳就很喜欢,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起过小时候的沈昳了。此时脑海中是多鲜明的小丫头。
爱说爱笑,活泼淘气。一张漂亮小脸蛋,成日里闯祸。叫她娘,叫她哥哥总是又生气又疼爱。
栗氏那时候说,将来实在不行就招女婿吧,省的丫头性子太差嫁出去受委屈。
他就如同真的民间老父亲一般与栗氏设想起来。
沈青书是真的不行了,也许今日,也许明日,反正没几日了。
此时此刻,他能想到的,真的是栗氏母子几个。
他从来不喜欢韩氏,自然想不起与韩氏的相处。
其余几个姨娘,他也都宠爱过,可怎么就不如栗氏鲜明?想来正是那十多年,他们如同外头百姓夫妇一般吧?
沈青书昏过去的时候这么想。
沈昳临走,叫人给固国公留了一句话。没拐弯,直接说的:“不许沈怀江和沈怀祺的过继子给沈青书披麻戴孝。送葬那一日,不许他出现。”
可以说他们是病的起不来身了。或者别的理由,反正沈昳就是要沈青书临终没有儿子送葬。
她不是纯正古人,很多事她自己不在意。
可既然活在这里,她那可怜的哥哥因为年幼,草草埋葬,那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沈青书凭什么能有儿子送葬呢?
她就是要他生前,死后,都不能顺心痛快。
固国公听了下面人的话,半晌没说一个字,只是点了个头。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
沈昳这是杀人诛心啊。
何其狠毒?沈家怎么会有这么狠毒的子弟?这份狠毒要是用在别处呢?
事到如今,他真是不知说什么好。
当夜,沈昳从梦中惊醒,对上了阮英招担忧的眼睛后,她才发现外头已经掌灯。惊春和寒露隔着帐子站着。
阮英招用帕子给她轻轻擦泪,沈昳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痕。
“我没事,我做了个噩梦。”梦见了小时候。
她已经好多年没这么明白的梦见过哥哥的死了。
她靠在阮英招怀里:“我没事。”
阮英招轻轻摸着她的后背:“想哭就哭。”
娘子太坚强,流泪都在梦中。
“也没太想哭,只是……”沈昳说着,眼泪却顺着眼角又落下来。
其实理智上真的没想哭,就是内心那种空茫的感觉怎么都止不住。她如今有家庭有孩子,自然不会过不下去,可十多年的坚持,总要一个出口。
再最后一面
“只是觉得,沈青书就快死了,这仇恨也到了头。只是我不管怎么报仇,怎么报复他们,都痛快不了多久。我娘死了,我哥哥也活不了。我怎么都忘不了当年哥哥死去的样子。很多时候我都想,死去的也可以是我。那样我哥哥是男子,就可以带着我娘远走高飞。”
“那我怎么办?”阮英招将她紧紧抱住:“你只记着他们了?”
“没有,跟你在一起,我就没想这个了。只是很感慨。他死了,以后我也就不会念着了。”沈昳叹息:“仇恨是叫人疲惫的事啊。”
“那就好好的,别叫我担心你。不管你哥哥多好,你母亲多好,逝去的人就是逝去了。你还记得你当年劝我的话?不管我母亲是好还是不好,总归没想过不要我。你哥哥和你的母亲也是一样的。你哥哥也一定会选择保护你们。”阮英招道。
“嗯。”沈昳应了一声,闭着眼,就这么靠着阮英招,慢慢的坐着睡着了。
等她睡结实,阮英招才放下她,对外一挥手。